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失控的陪審團 | 上頁 下頁
四七


  「你複印的那份現在何處?」

  「它在我手上為時很短。我把它鎖在抽屜裡的第二天,就奉命出了差。有人乘我不在的當兒,把我的辦公桌翻了個底朝天,拿走了許多文件,其中就有我複印的這份備忘錄。」

  「你還記得其內容嗎?」

  「我記得十分清楚。你別忘了,我一直在搜集可以證明我的猜測的材料,而且搜集了很久呢。看到這份備忘錄的那一時刻,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那麼它說的是什麼呢?」

  「共有3段,可能是4段。咱們長話短說,開門見山吧。該作者說,他剛剛讀過亞拉亨尼種植公司研究部負責人秘密送來的尼古丁研究報告,該負責人的姓名在備忘錄中隻字未提。在他看來,該報告確鑿無疑地證明尼古丁是能使人上癮的。據我記憶所及,這是前兩段的精髓。」

  「那麼第3段?」

  「備忘錄作者向費拉裡建議,公司對在捲煙中增加尼古丁含量的問題,作一認真研究。尼古丁含量越高,煙民越多而煙民越多,則銷售量越大,利潤也越高。」

  克裡格勒陳述時,抑揚頓挫運用得恰到好處,庭上的人無不豎著耳朵。多少天來,陪審員們如今第一次如此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證人的一舉一動。

  「利潤」這個詞像一團肮髒的煙霧,久久地在法庭之上盤旋。

  約翰·賴利·密爾頓等了一會兒說:「現在讓我們再把這一點明確一下,這份備忘錄是由另一家公司的某一個人寫好後,致送亞拉亨尼公司董事長的。是這樣嗎?」

  「正是。」

  「這個亞拉亨尼公司當時和現在都是派恩克斯公司的競爭對手?」

  「是。」

  「那麼,這份備忘錄是如何在1973年落到派恩克斯手上的呢?」

  「這個問題我一直沒有找到答案。但是,派恩克斯肯定知道這一研究結果。事實上,在70年代初,整個行業都已知道。如果不是更早的話。」

  「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在這一行業幹了30年呢,這一點你要記住。而我這一輩子就是在煙草生產中度過的。我和許多人交談,尤其是別的公司裡的同行。這些煙草公司有時候是不分彼此的,這樣說並不為過。」

  「你有沒有試過,想從你朋友那裡再搞一份這個備忘錄的複印件?」

  「我試過,但沒有成功。咱們就到此為止吧。」

  除了按照慣例在10點30分休息一刻鐘喝杯咖啡,在上午開庭的3個半小時中,克裡格勒一直在馬不停蹄地作證,而在人們的印象裡,這段時間卻過得恃快,仿佛只是短短的幾分鐘。這是本案審理過程中的一個關鍵時刻。一個以前的雇員揭開了公司肮髒的秘密,這齣戲演得完美無缺。陪審員們不再像以前那樣熱切地盼著午餐,觀察陪審員身體語言的律師從來沒有像今夭這樣聚精會神,連法官本人也一直埋頭寫個不停,似乎想記下證人吐出的每一個詞匯。

  記者們異常地虔敬,陪審員諮詢專家們異常地專心,華爾街派來的那群看家狗,一直在一分鐘一分鐘地計算時間,休息時間一到,立刻沖出法庭,上氣不接下氣地給紐約掛電話通消息。那些在法庭四處轉悠、百無聊賴的本地律師,今後將成年累月不停地嘮叨這個上午作證的情景。連坐在前排的那位露·戴爾,也停止了手上的編織,凝神傾聽。

  費奇坐在辦公室隔壁的監視室裡邊看邊聽。克裡格勒本來預定在下周初作證,那樣也許就有機會讓他根本無法走上證人席。在親眼見過那份備忘錄的人當中,如今只有少數幾個還活在人世,而費奇就是他們中的一個。克裡格勒記憶力好得令人吃驚,他描述得那麼準確,在場的每一個人,甚至費奇,都很清楚他講的句句都是實情。

  9年以前,費奇第一次應聘為煙草業四巨頭服務時,接受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尋找那個備忘錄的每一個複本,並將它銷毀。時至今日,他仍在執行這一任務。

  無論是凱布爾,還是費奇聘用的任何一名律師,都沒有見過這個備忘錄。

  法院是否同意將該備忘錄作為證據在法庭上出現,曾經引起過一場小小的戰爭。根據規則,一般不准對已經遺失的文件作口頭描述,並以此充作證據。其道理十分明顯。最好的證據是文件本身。但是,如同法律的所有其他領域一樣,這一方面也有例外,而例外之中又會有更多的例外。羅爾他們幹得非常漂亮,最後終於說服了哈金法官陪審團應該聽取克裡格勒對備忘錄的口頭描述,儘管該備忘錄是一份已經失蹤的文件。

  當天下午凱布爾對克裡格勒進行盤詰時,自然會使出渾身解數,決然不會留情,但損害已經產生,惡劣影響難以全部消除。費奇又急又恨,他再無心思去吃中飯,把門一鎖,一個人關在辦公室內。

  在陪審員休息室裡,這天午飯時的氣氛與往常大為不同。那些有關橄欖球和烹飪法的無聊閒扯,這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默。陪審團這個擁有審議權的集體,在過去兩周中,遭到一些撈取了高額報酬來到比洛克西演講的大專家的蒙蔽,他們用枯燥無味的科學數據和圖表,使陪審員們陷入了昏昏沉沉麻木不仁的狀態。而今天,克裡格勒那聳人聽聞的公司內部醜聞,如同一聲霹靂又將他們震醒。

  他們吃得很少,瞪著眼睛發呆的卻很多。他們大多想走到另一個房間,和要好的朋友呆在一起,把剛才聽到的重溫一遍。他們聽得準確嗎,大家都聽懂了剛才證人所說的意思嗎?煙草公司故意使香煙中的尼古丁保持很高的含量,以便讓人上鉤。他們終於如願以償。在原來的4個煙民中,斯泰拉已經脫離陪審團,目前僅剩3人。但伊斯特爾喜歡和傑裡、鬈毛狗以及安琪魏斯相伴,因而也可以算上半杆煙槍。他們迅速吃了幾口,便離開休息室,來到吸煙間坐在折疊椅上,望著開著的窗外噴雲吐霧。

  由於捲煙中尼古丁的含量過高,夾在手上的香煙也比平時略顯沉重。但尼可拉斯如此挑明時,卻沒有誰能笑出聲。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和米莉·杜勃雷與煙民們同時離開了休息室。她們在洗手間的馬桶上坐了很久。接著又花了一刻鐘,對著鏡子洗手聊天。聊到一半,洛倫·杜克也走進洗手間。她向放置紙巾的容器上一靠,立刻連珠炮一般地吐出她對煙草公司的驚詫和厭惡。

  桌子收拾乾淨後,隆尼·謝弗立刻接通他那台手提計算機和他相隔兩個座位的霍爾曼,這時也已接好插頭,正在擺弄他的盲人機。上校對霍爾曼說:「我猜你無需翻譯,已經聽明白上午的證詞了吧?」

  霍爾曼咕哦了一下,然後說道:「我得說,真難以想像。」如果說霍爾曼對案件作過任何評論,那也是僅止於此。

  隆尼·謝弗對什麼都不感到驚詫。什麼東西也沒有給他留下一點印象。

  菲利浦·薩維爾曾經禮貌周全地向哈金法官提出過一個要求,允許他在午飯時抽出一點時間在法院後面的一棵老橡樹下練瑜伽。法官欣然批准。他在一名法警監護下走到樹旁,脫去襯衫、短襪和皮鞋,在柔嫩的草地上坐下,身體縮成一團,活像一張椒鹽卷餅。在他開始念念有詞的當兒,法警溜到附近一張水泥長凳上,低下了頭,這樣就誰也認不出他。

  凱布爾像老朋友一樣對克裡格勒親切地說了一聲「哈囉」。

  克裡格勒滿面春風。充滿信心地回禮道:「下午好,凱布爾先生。」

  距今7個月前,在羅爾的辦公室裡,凱布爾和他那一夥人曾經對克裡格勒作了一次長達3天之久的錄像取證。看過和研究過那盤錄像的人當中,至少有兩打律師,外加幾名陪審員諮詢顧問,甚至還有兩名精神病專家。他們的一致結論是,克裡格勒說的是實情。但事到如今,即使是實情,也得把它搞得模模糊糊。現在是對證人進行反詰,而且是關鍵性的反詰,因而只好讓事實見他媽的鬼去,在證人的頭上必須澆上一桶糞。

  經過成百小時的密謀策劃,他們終於制定了一條戰略。凱布爾用一個問題開始了盤詰:「克裡格勒先生對原來的雇主是否仍是氣憤難平?」

  「是。」他答道

  「你恨那家公司嗎」

  「公司是個實際存在的事物。人又怎麼能恨物呢?」

  「你恨戰爭嗎?」

  「從來沒有參加過戰爭。」

  「你恨虐待兒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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