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失控的陪審團 | 上頁 下頁
三三


  在一家豪華的郊區酒店裡,與肯和本共享了一頓精美豐盛的午餐後,隆尼又回到了會議室,和其他一些人分別會見。一位仁兄介紹了公司為他準備的培訓計劃,另一位借助錄像對他概述了與母公司及競爭對手有關的公司結構。隆尼強打精神,可依然是昏昏欲睡。一周整整6天坐在法庭上聽那些律師和專家磨嘴皮,如今還要來聽他們嚼舌頭,這樣消磨週六的下午。決不是好辦法。儘管對這次訪問及其前景倍感興奮,他突然覺得需要呼吸一點兒新鮮空氣。

  肯當然明白他的心思,因而錄像放完,馬上提議去玩高爾夫。可是隆尼從未打過這種球。這一點肯當然也很明白。於是又建議到外面陽光下走走。肯小心翼翼地開著他那輛鉀亮的藍色寶馬,在通往鄉間的林蔭道上行駛,走過齊整的農場和莊園,來到了一家鄉村俱樂部。

  隆尼出生于高爾夫港一個中下層的黑人家庭。到鄉村俱樂部逍遙一番,這想法本身就能令他望而生畏。他起初很不樂意,在心裡賭咒發誓,如果見不著別的黑人,他立刻轉身離去。可是轉念一想,又為新的老闆這樣高看自己而感到無上榮幸。他們實在都是些好人。待人真誠,而且看來急於幫他適應他們公司的文化環境。儘管目前尚未提及薪金,但說什麼也不會比他現在掙的低啊。

  他們步入俱樂部酒吧。屋子不高,裡面擺滿了皮椅子,牆上掛著遊戲機,藍色的雪茄煙雲在天花板下繚繞,是一個供正人君子享樂的地方。

  窗子下面是個十八洞的高爾夫球場,靠窗的桌子邊坐著喬治·蒂科。他身穿高爾夫球衫,正和兩個穿得漂漂亮亮顯然剛打過高爾夫球的黑人紳士開懷暢飲。一見隆尼,他們3人立即起身和他熱情寒暄。看到黑人同胞,隆尼不由地松了一口氣,實際上是心上那塊沉重的石頭如今一下落了地。他雖然平時很少喝酒,這時卻突然想痛飲一杯。那位高大魁偉的黑人,名叫莫裡斯·皮爾,聲音洪亮,待人熱情,滿面堆笑地向他介紹了另一位黑人,來自亞特蘭大的玻西·凱勒姆先生。皮爾叫了酒,接著向隆尼介紹道,他是超級之家位於紐約的母公司列斯廷的副董事長,凱勒姆則是列斯廷一個分公司的什麼人。二人都是四十五六的年紀。

  他們各自地位的高低,自然無需明言。蒂科雖然掛著個總裁的頭有,但管理的只是一個分公司,地位當然比紐約母公司的皮爾要低。凱勒姆的地位離皮爾更遠,而肯則更是甭提。和這樣的人坐在一起飲酒,隆尼心中唯有愉快和榮幸。酒過兩巡,一切的禮節和客套都已拋在腦後,皮爾開始津津有味妙趣橫生地報出自己的履歷:16年前,他進入列斯廷食品王國時,是中層管理人員中的第一個黑人,那時候可是人見人嫌。公司雇用他只是把他作為一種象徵,而不是因為他是個人才,他得一步一步地拼命向上爬。他曾兩次向法院起訴,狀告列斯廷公司,而且兩次都獲得勝訴。等到上層的那些頭兒腦兒意識到他打進他們圈子的決心是多麼堅定同時又有這份能耐的時候,他們才接納了他,把他當成一個人。現在自然還是算不上輕鬆,可他已贏得了他們的尊敬。蒂科已經喝下第三杯蘇格蘭威士忌,這時湊過身來附耳悄悄地說,皮爾正在摩拳擦掌,準備更上一層樓。

  「你很可能正在和一位未來的總裁談天呢,」他對隆尼說,「全美500家大公司中第一位黑人總裁,」

  鑒於皮爾作出的榜樣,列斯廷食品公司正在執行一項雄心勃勃的計劃,招聘和提拔黑人經理。隆尼可真是適逢其時。哈德萊兄弟雖說是個像模像樣的公司,但畢竟有點兒古板過時,還帶著點兒南方的土氣,列斯廷公司從中只挑出幾個人,水平高於掃地的清潔工,這實在不足為奇

  他們邊飲邊聊,對美好的未來足足談論了兩個小時。這時,外面的高爾夫球場已經是暮色蒼茫,酒吧裡響起了鋼琴師的歌聲,宴席也已經準備完畢。他們走進一個爐火熊熊、壁爐架上裝飾著一隻鹿頭的包廂,吃了一頓澆著美味佐料和蘑菇的牛排。隆尼在這家俱樂部三樓的一個套間裡酣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醒來,他俯視著燦爛陽光下平坦的球道時,餘醉未消,頭仍在隱隱作痛。

  星期天早晨,只在臨近中午的時分,為他安排了兩次小會。第一次肯也在場,主持人是蒂科。他穿著一身慢跑運動衣,剛剛跑完5英里。

  「要擺脫酒後頭疼,慢跑是最妙的法子,」

  他說他希望隆尼簽訂一份新合同,負責管理比洛克西的那家食品店,為期90天。屆時他們將對他的成績進行評估。如果成績令人滿意(就他們而言,當然希望結果是如此),將把他調到一家大店,可能是在亞特蘭大地區。店大意味著責任更大,當然報酬也更高。一年之後再作一次考核,或許還可能升遷。在今後15個月中,他每個月至少要來夏洛特呆一周,接受管理訓練。有關該訓練的詳盡計劃就在桌上的口袋裡

  蒂科最後終於講完,又令人送來更多的清咖啡。

  隆尼最後會見的是一位瘦長的黑禿頭。這個名叫湯頓的年輕人,穿著打扮一絲不苟,是紐約的一位律師,而且是來自華爾街。他一臉嚴肅地說,他的事務所代理列斯廷公司的法律事務由他本人專門負責。他會見隆尼是要提交一份聘用合同,這雖說是一般常規,可也十分重要。這份合同僅有3頁,但它來自千里之外的華爾街,分量就不同於一般。隆尼深受感動,一時竟說不出話。

  「你先看一遍,」湯頓說,一邊用手裡的名牌鋼筆敲著下巴,「咱們下星期再仔細談。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關於報酬的那一段,有幾個空白,以後我們會填上的。」

  隆尼在第一頁上掃了一眼,便把它和其他文件、紙袋和備忘錄放在一堆。隨著時間的過去,這個堆子正越來越高。湯頓猛地掏出一本拍紙薄,擺好了架勢,準備進行盤問。

  「想提幾個小問題。」他說。

  比洛克西法庭裡的情景,在隆尼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他不禁一怔。那些律師總是以「想提幾個小問題」來開場的啊。

  「當然可以。」他說,一邊瞅了一下手錶,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

  「有沒有任何犯罪的記錄?」

  「沒有。只有幾張超速開車的罰款單。」

  「目前有沒有狀告你本人的官司?」

  「沒有。」

  「有沒有指控你太太的?」

  「沒有。」

  「有無申請過破產?」

  「沒有。」

  「有無被捕?」

  「沒有。」

  「有無受到指控?」

  「沒有。」

  湯頓翻過了一頁:「你擔任經理期間,有無涉及任何訴訟?」

  「嗯,我想一想。大約4年以前,有個老頭由於地板潮濕,在店堂裡滑了一跤。他告到法院,法院找我取過證。」

  「案子開庭審理過嗎?」湯頓滿懷興趣地問。實際上他已經查閱過法庭的檔案,在他那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裡現在就有這份檔案的複印件,他對老人的要求即使是每一個細節也瞭解得清清楚楚。

  「沒有。保險公司在庭外跟他私了啦。我想他們賠了他大概兩萬美元。」

  當時賠的數目是兩萬五千,湯頓在拍紙薄上記下了這一差額,根據事先編好的腳本,此時該蒂科開腔了:「這些出庭辯護律師真他媽的不是玩意兒。他們會毀掉這個社會。」

  湯頓瞧瞧隆尼,又看看蒂科,聲辯道:「我可不是出庭辯護律師呀。」

  「哦。這我知道,」蒂科說,「律師好的也不少嘛,你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個。我恨的是跟在救護車後面追的那些傢伙。」

  「你知道我們公司去年為產品責任保險付了多少保險費嗎?」湯頓向隆尼問道,仿佛隆尼能給他一個聰明的回答似的。可隆尼只是搖搖頭。

  「兩千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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