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失控的陪審團 | 上頁 下頁
一〇


  這是一個臨時的家,模樣就像人們住上一兩個月然後在半夜裡偷偷溜走的那種地方。而事實上,尼可拉斯心裡也正是這樣想。他在這兒已經住了6個月,公寓房間的號碼是他使用的正式地址,至少是他進行選民登記和領取密西西比州駕駛證時使用的地址。在離此4英里之外,他有一個比較漂亮的住所,但卻不敢冒讓人在那裡看見的風險。

  所以他就這樣在貧窮的環境中愉愉快快地生活,以一個既無財產又無負擔的窮學生的面目出現。他幾乎完全可以肯定,費奇手下的密探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撬門入室,但他也決不疏忽大意。房子雖然破舊,卻經過刻意的安排,誰也別想找到任何能洩露主人真相的材料。

  他在8點鐘填好了調查表,又最後校讀了一遍。填寫辛明諾一案中的調查表,他用的是普通的書寫方法,與這一次完全不同。在練了幾個月的印刷體之後,他完全可以肯定,這兩份表是出於同一個人之手,這誰也不會發現。去年那場官司陪審員候選人多達300名,這一次也接近200名,有誰會想到他居然兩次都是榜上有名呢?

  他從擱在廚房窗子上的一隻枕頭後面,向下面的停車場迅速望去,想檢查一下是否有偷拍照片的攝影師,或者其他的不速之客。3周以前,他曾看見一個人縮著身子坐在一輛輕便貨車的駕駛盤後面。

  今天沒有密探。他鎖好門,步出公寓。

  格洛莉亞·萊恩第二天帶領她的人群時,效率比第一天要高得很多。她把剩下的148名陪審員候選人安排在法庭右邊的座位上,每一排擠滿了12個人,一共12排,餘下的4位坐在過道上。讓他們全坐在一邊,對付起來更為方便。他們進門時,已將調查表交齊;迅速複印後,已分別發給原告和被告雙方。到了10點鐘,雙方的陪審員諮詢顧問己經關在沒有窗戶的房間裡,對他們的回答進行認真細緻的分析了。

  在過道的另一邊,坐著那一幫風度優雅的金融界的小夥子、記者、好奇心重的人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旁聽者。他們全都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那群律師,而律師們則坐在那兒研究候選人的面孔。在此以前,費奇已不聲不響地坐到前排靠近被告律師團的地方。在律師團的左右兩側,都有一條穿著入時的哈巴狗,隨時等著接受他發出的最新指示。

  哈金法官星期二這一天肩負著重要使命。他花了不到1小時,便結束了由於非健康方面的困難而不宜擔任陪審員這一程序,又有6人獲准告退,候選人剩下了142名。

  最後,大人物登臺亮相的時刻終於來到了。溫德爾·羅爾穿著他老穿的那一套花格子運動裝,襯著一件白背心,打著紅黃相間操式領結,停住腳步站了一會兒,隨即走到圍欄邊向他的聽眾招呼。

  他把指關節矯得格格作響,然後張開雙手,呲牙咧嘴地露出了陰沉的獰笑。

  「歡迎,」他像演戲一樣誇張地說,仿佛即將發生的事,將使他們終生不忘。他作了自我介紹,並且對他率領的原告律師團成員作了一一介紹,然後便請原告塞萊絲蒂·伍德起立,他在將她推到陪審員候選人面前的過程中,一連兩次使用了「寡婦」這個詞。

  她是一位身材矮小的婦人,55歲,穿著普通的黑色連衣裙,黑色長襪和一雙黑皮鞋,只可惜欄杆以下的部位人們無法看見。她的臉上恰如其分地掛著一絲悲哀的微笑,仿佛她還未能擺脫失去丈夫的痛苦,儘管他已經過世4年。實際上,她差點兒就要重新披上婚紗,只是在溫德爾得知她要舉行婚禮的消息後,在最後一分鐘讓她刹了車。

  你愛那個人倒沒有關係,他當時向她解釋道,可是你得悄悄地幹。而且在官司打完以前,你決不能嫁人。引起人們的同情是至關重要的,你應該仍舊處於失去親夫的痛苦之中嘛,他說。

  這場在最後一分鐘夭折的婚禮,費奇當然是瞭解得一清二楚,但他也明白,很難有機會把這件事捅給陪審團。在對原告一方的人員一一作了正式介紹之後,羅爾概述了本案的案情。他的朗誦引起了被告律師團和法官的極大興趣。他們似乎隨時準備向他猛撲過去——假如他敢跨越事實和論點之間那道無形的界線。但他沒有跨越,而只是讓他們提心吊膽,飽受折磨聽著,他又不厭其煩地請求未來的陪審員們做到真誠坦率,不抱成見,哪怕受到一丁點兒干擾,也應毫無畏懼地勇敢舉起他們纖細的小手。假如他們,未來的陪審員們,不張開嘴巴,吐出心聲,他們當律師的又怎麼能研究他們的思想和感情呢?

  「僅僅看著你們的面孔,我們肯定是無法研究的。」他說,而且再一次露出了滿嘴的牙齒。這時,法庭裡至少有8個人,正在拼命研究那些豎起的眉毛和吸起的嘴唇。

  羅爾拿起一本拍紙薄,看了一眼,又接著往下說道:「諸位,在你們當中,有些人以前曾經擔任過民事訴訟陪審員,我請他們舉起手來。」

  十幾隻手乖乖地舉了起來。羅爾朝他的聽眾掃了一眼,目光落在離他最近的一個人身上,那是坐在前排的一位女士。

  「你是密爾伍德太太,對嗎?」她臉一紅點了點頭。眾人立刻轉過頭來,不是正面凝視著她,就是竭力想看清她。

  「你幾年前曾經擔任過民事陪審員,密爾伍德太太,我說的不錯吧?」羅爾熱情地問道。

  「不錯。」她清了清嗓子,儘量大聲地說。

  『那是什麼性質的案子呢?」他問道,雖然他對那樁訴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7年以前,就在這同一個法庭。審理案子的是另一位法官。原告得到的賠償費是零。早在幾周之前,就把那件案子的檔案複製出來了,羅爾本人甚至還和原告的律師親自交談過,他們本來就是朋友。他一開始就挑中這位陪審員並且向她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不過是想借此熱熱身,輕輕投出一個球,以此來向陪審員們證明舉起手來討論問題,實在是不費吹灰之力,毫無痛苦。

  「車禍。」她說。

  「案子是在哪裡審理的呢?」他真誠地問道。

  「就在這裡。」

  「哦,是在這個法庭上?」他的聲音很驚訝。可是被告的律師們全都明白,他是在演戲。

  「陪審團有沒有對該案作出裁決呢?」

  「做了。」

  「那麼,是什麼樣的裁決呢?」

  「我們一個子兒也沒有給他。」

  「這個『他』,你是指原告吧?」

  「是的。我們並不認為他真的受了什麼傷。」

  「原來如此。那次擔任陪審員,對你是一次愉快的經歷嗎?」

  她想了一下,然後答道:「我覺得還可以。不過,時間浪費得太多了。律師們老是為這為那地吵來吵去,這你是知道的」

  羅爾笑容滿面:「是的,我們常常爭爭吵吵。那件案子對你擔任本案陪審員作出裁決的能力不會有什麼不利的影響吧?」

  「不會的。我認為不會。」

  「謝謝你,密爾伍德太太。」她的丈夫曾經擔任過一家小小的縣醫院的會計,醫院在出了一件醫療事故被人逮住後被迫關了門。因而她有足夠的理由,對於給原告巨額賠款的裁決懷有嚴重的抵觸情緒。那位負責最終挑選陪審員的原告律師喬納森·柯特臘克,早就把她的大名排除在考慮範圍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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