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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我們不這樣認為,法官大人,也許是我們使她流落街頭,但悲劇發生前有一周多的時間。」

  「格林先生?」

  莫迪凱站起身來,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好像阿瑟是個剛入學的法學大學生,對法學基本原理還不甚了了。「這些人不能立即找到住處,雅各布斯先生。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被稱為無家可歸者的原因,你承認是你使他們流落街頭,而他們正是在那裡死去的。我很願意與陪審團來談這件事。」

  阿瑟的雙肩耷拉下去,拉夫特、馬拉穆德和巴利聽著每一個字,一想起莫迪凱·格林在法庭內對一個黑人陪審團侃侃而談的情景,表情就變得極不自然。

  「賠償責任是顯而易見的,雅各布斯先生,」德奧裡奧道,「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將這位母親的疏忽對陪審團說,儘管我不贊成這麼做。」莫迪凱和阿瑟坐下了。

  如果開庭審判時我們證明了被告方負有賠償責任,那麼陪審團會考慮賠償數額的問題。這是議程表上的第二項。拉夫特拿出了那份關於陪審團裁定的賠償額的最新行情的調查報告,想以此蒙混過關。他談起了在現今的侵權損害賠償制度下死去的兒童價值幾何,但當他說起朗蒂的就業史和她一生損失的工資總額時就變得瑣碎而乏味。他最後得出了同樣的數目:七十七萬美元,這也是他們前一天的報價,他認為這個數字不可能再高了。

  「這不是你們的最終報價,對嗎,拉夫特先生?」德奧裡奧問,語氣中似有所待,他當然不希望這是他們的最終賠付額。

  「是,大人。」拉夫特答道。

  「格林先生。」

  莫迪凱重新站起來:「我們拒絕這個提議,閣下,那些先例說明不了什麼,我只關心我能從陪審團那裡得到的數額。那將比他們的報價高得多,我這麼說並沒有不尊重拉夫特先生的意思。」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懷疑他的話。

  他駁斥了他們那種認為一名死亡的兒童只值五萬美元的觀點,他強烈地暗示道如此低的估價出於一種歧視,一種對不幸生為黑人的無家可歸的兒童的歧視,甘特利是被告席上唯一沒有感到局促不安的人。「你有個兒子在聖阿爾班上學,拉夫特先生。你願意用五萬塊錢換他的性命嗎?」

  拉夫特的鼻尖離標準拍紙簿只有三英寸的距離。

  「我能使陪審團相信這些兒童每人至少值一百萬,他們和在弗吉尼亞、馬裡蘭上預備學校的孩子沒什麼兩樣。」

  這是很厲害的一招,一下子擊中了他們的要害,人人都清楚他們的孩子在什麼樣的學校就讀。

  拉夫特的調查摘要略去了受害者臨終前所受的苦楚。這樣做的理由雖然沒有明說,但很明顯。他們平靜地死去,吸著無味的一氧化碳直至飄然升上天國,沒有燒傷和外傷,也沒有流血。

  拉夫特為他的省略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莫迪凱對朗蒂和她的四個孩子的最後幾小時做了一番詳細的描繪;對食物和溫暖的尋找,漫天大雪和刺骨的寒冷,對凍僵的恐懼,母子抱成一團絕望的掙扎,對葬身於暴風雪的極度恐慌,棲身于一輛格格作響的破車內,汽車的馬達轉動著,眼看著燃油漸漸耗盡。

  這絕對是一番活靈活現的描述,一個天才的說書人的即興表演,作為唯一的陪審員,我說不定早給他開了一張空白支票。

  「不要跟我談什麼痛苦與煎熬。」他對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的人咆哮道,「你們根本不瞭解它的含義。」

  他說起朗蒂就好像她是他多年的老相識。一個孩子剛生下就斷絕了全部的希望,是誰造成了這些可以預見的錯誤?更重要的是,一個深愛她孩子的母親正竭盡全力地想爬出貧窮的深淵。她直面自己的過去和吸毒的陋刁,正努力戒斷毒癮。這時,被告將她一腳踢回街頭。

  他的聲調抑揚頓挫,義憤時聲調高亢,愧疚時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每一句話都擊中了要害。他給他們下了一劑猛藥,讓他們事先領教一下他在陪審團前的風采。

  阿瑟負責簽發支票,口袋裡的支票簿一定已把衣袋燒出了個洞。

  莫迪凱最後使出了撒手鐧,他大談特談懲罰性損害賠償的作用——懲戒作惡者,以儆效尤,防止他們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他反復抨擊了被告所犯下的罪行,富人對窮人沒有絲毫的同情心。「他們只是一幫占住者,」他的聲音在室內回蕩,「把他們扔出去!」

  貪婪使他們無視法律的存在,合法的遣散至少需要三十天,那樣與郵政總局的交易肯定吹了。三十天過後大雪必定過去了,街頭也會變得安全些。

  這是一件絕對應科以罰款的案子,他深信陪審團會贊同他的觀點,我當然也贊同,此時此刻,無論是阿瑟,還是拉夫特,還是坐在被告席上的其他律師,全都怕了莫迪凱·格林。

  「我們索賠五百萬了結此事,」他給自己的發育畫上句號,「一分也不能少。」

  接著出現了短暫的冷場,德奧裡奧做了些記錄,回到議程上來。下面討論被竊文件一事。「文件在你手上嗎?」他問我。

  「是的,大人。」

  「你願意交出嗎?」

  「願意。」

  莫迪凱打開他的破舊的公文包,取出文件,交給了那名助理,她轉呈法官。我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逐頁翻看,足足有十分鐘。

  我感到拉夫特瞪了我幾眼,但誰又在乎呢?他和其餘的人急於拿回文件。

  看完文件,法官言道:「失竊的文件已經追回,雅各布斯先生。現在我們手邊有一件待決的刑事案,我已經跟基斯勒法官談過此事。你意下如何?」

  「大人,如果我們能就其它問題達成協議,我們將不再堅持起訴。」

  「我想你不會有反對意見,布羅克先生?」德奧裡奧道。

  見鬼!我怎會有反對意見?「是,大人。」

  「繼續進行,下一項是關於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對邁克爾·布羅克違反職業道德的申訴,雅各布斯先生,你願意就此事發表看法嗎?」

  「當然,法官大人。」阿瑟「噌」地一下站起來,對我的不道德的行為做了一番譴責,他的口氣不算不嚴厲,發言也不算太長,但似乎並無喜悅之情,阿瑟是律師之律師,律師界的元老。他對律師應遵守的職業道德不僅言傳而且身教。他和公司永遠不會原諒我的所作所為,但我畢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正如佈雷登·錢斯的行為已經使整個公司蒙羞,我的操守失當也同樣如此。

  他最後強調說我必須為我的盜竊行為而受懲罰。這是對公司的客戶——河橡公司的利益的嚴重侵害。我不是一名罪犯,他們也不難放棄刑事起訴;但我是一名律師,而且還很出色,他承認道。既然如此我就該承擔責任。

  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撤回對我的違反職業道德的申訴。

  他的論證理由充分,很有說服力,連我也不得不信服,河橡公司的人看上去態度尤其強硬。

  「布羅克先生,」德奧裡奧說,「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本沒準備發言,但並不害怕站起來說出我的感受,我直視著阿瑟的眼睛道:「雅各布斯先生,我過去一直很尊敬你,現在依然如此,我沒有什麼要辯解的,我拿走文件不對,我為這件事後悔過一千次。我知道真相被掩蓋了,我想找到有關它的情報,但這不成其為理由,我向你、公司的律師、還有你的客戶河橡公司道歉。」

  我坐下來,不敢看他們。莫迪凱後來告訴我,我的謙恭態度使室內的氣氛大為緩和。

  德奧裡奧隨即做了一件大好事,他宣佈討論下一個問題,即尚未提出的訴訟。我們先打算替馬奎斯·迪斯與凱爾文·蘭姆起訴,直到我們能找到的其他所有的被驅逐人都輪遍。德文·哈迪和朗蒂已經死了,所以還剩下十五名可能的原告。莫迪凱已經首肯了這種做法,並通知了法官。

  「如果你承認了賠償責任,雅各布斯先生,」尊敬的法官道,「那麼你必須報一個賠償額,你願意為另外十五人出多少?」

  阿瑟與拉夫特和馬拉穆德低聲商量了一下,道:「呃,法官大人,我們估計這些人居無定所已有一個月左右。如果給他們每人五千美元,他們可以找個新住處,說不定比原先的住處要好得多。」

  「這個數字少了,」德奧裡奧道,「格林先生。」

  「太少了,」莫迪凱附和道,「同樣,我從陪審團的角度考慮問題。相同的被告,相同的過失行為,相同的陪審團,我能輕輕鬆松地為每個人爭取到五萬美元。」

  「你想要多少?」法官問。

  「兩萬五千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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