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貧民律師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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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他當然知道這件事。在整個下午匆忙召集的一系列會議中,這個消息就像投下的一枚炸彈,迅速傳開了。必須準備反擊,各種各樣的命令下達了,一切準備就緒,對外人不准洩漏一個字,表面上看來,這件案子對公司來說無足輕重。 幸運的是從烏姆斯特德的位置看不到我們的桌子。我環視一周,確認飯館中沒別的可疑的人,沃納為我們倆要了馬蒂尼酒,我立刻推辭,給我來杯水就行。 對沃納來說,什麼東西都要盡興而為,工作、玩樂、吃喝、女人,甚至包括書刊和老電影。在秘魯滑雪時差點凍僵在暴風雪中,在澳大利亞斯庫巴潛水①對曾被毒蛇所傷。他離婚後的調整期很容易就過去了,主要因為他喜愛旅行、滑翔運動、登山、深海潛水,在全世界追逐女人。 ①斯厙巴(scuba)潛水:戴著水肺潛水。 作為亞特蘭大一家大公司的合夥人,他賺了很多錢,也花了不少。這頓晚餐的話題就是錢。 「喝水?」他帶著厭嫌的神氣說,「得了吧,還是喝酒。」 「不。」我反對道。沃納喝完馬蒂尼還要喝葡萄酒,我們會很晚才離開這家餐館,他會淩晨四點還不睡,一直擺弄他的便攜式電腦,抖落這輕微的宿醉,讓它留在昨天。 「膽小鬼。」他咕噥了一句,我瀏覽了萊單,他的目光溜過每一個女侍者。 他的酒來了,我們點了菜。「談談你的工作。」他說,極力裝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 「為什麼?」 「因為一定很有趣。」 「為什麼這麼說?」 「你拋棄了一份好工作,一定有十足的理由。」 「當然有,而且很充分。」 沃納策劃了這次會面。他有意圖,有目標,有目的,而且要說什麼他心中也有數。我弄不清楚他的意圖所在。 「我上周被捕了。」我岔開話題,這一著果然奏效,他一下子呆住了。 「你怎麼?」 我告訴他事情的經過,極盡鋪陳之能事,因為我控制了話頭。他對我偷文件頗不以為然,但我不想辯解,文件本身是另一個複雜的話題,我們倆誰都不願深究。 「這麼說你再也不能回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了?」他邊吃邊問。 「絕無可能。」 「你打算做多久公益律師?」 「我剛開始,我確實沒想過什麼時候收手。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你這樣做一無所得,能支持多久?」 「只要我能活著。」 「那麼活著就是你的標準了?」 「暫時是這樣。你的標準是什麼?」這是個荒唐的問題。 「錢。我能掙多少,能花多少,能存多少。我看著它變多,直到有朝一日缽滿盤滿,什麼都不用愁。」 我以前就聽他這麼說過,赤裸裸的貪婪是他的追求,這只不過比我們從小所接受的信條更直白一些。拼命工作多賺錢,這樣整個社會就會進步。 他在激我與他爭辯,可這樣的爭論不是我所要的,誰都說服不了對方,只能是一場無謂的拉鋸戰。 「你現在有多少錢?」我問。沃納這個貪婪的傢伙對他的財富頗為自負。 「四十歲時我會把一百萬放在共同基金裡;四十五歲時,將變為三百萬;五十歲時,一千萬。到那時我就可以退休啦。」 這些數字我們耳熟能詳,大的法律公司都差不多。 「你怎樣?」他邊切著上等雞肉邊問我。 「讓我想想。我今年三十二歲,淨收入差不多五千美元;三十五歲時,如果我努力工作,節約開支,大約有一萬;到我五十歲時,我應該有兩萬存款。」 「那是預料之中的事,過十八年的窮日子。」 「你對貧窮一無所知。」 「那不見得。對於像我們這樣的人,貧窮就意味著廉價公寓,一輛傷痕累累的舊車,破爛的衣裳,沒有錢周遊世界,沒有存款也沒有投資,沒有退休,沒有安全感,什麼也沒有。」 「太棒了。你恰好證明了我的觀點,你確實不懂什麼是貧窮。你今年能掙多少?」 「九十萬。」 「我掙三萬。如果有人逼你為這個數目工作,你會怎樣?」 「自殺。」 「我信,我真的相信你會拿把槍掀掉自己的腦殼,如果你只掙三萬的話。」 「你錯了,我會服藥。」 「膽小鬼。」 「那樣廉價地工作我實在受不了。」 「噢,你能那樣廉價地工作,但你不能那樣廉價地生活。」 「一回事。」 「這就是你我不同的地方。」我說。 「我倆確實不一樣,但這是怎樣造成的呢,邁克爾?一個月前你和我一樣。現在看看你——鬍子拉碴,衣衫不整,滿嘴服務人類拯救人類這一套昏話。你究竟中什麼邪了?」 我深吸一口氣,咀嚼著他問話中的有趣之處,他也放鬆下來。我們的教養不允許我們在公眾場合吵起來。 「你真是個笨蛋,」他說看壓低了身子,「你成為公司的股東指日可待。你聰明,有才華,單身,沒有孩子。到三十五歲時,你每年能賺一百萬。這個賬你算得出來。」 「一切已成定局,沃納,我現在對錢不感興趣,我受了魔鬼的詛咒。」 「多新鮮的見解。讓我來問你。打個比方,有朝一日你醒來忽然發現自己六十歲了。你對拯救這個世界感到厭倦,因為它壓根兒無法拯救。你一貧如洗,身無分文,沒有公司,沒有合夥人,沒有一個當腦外科大夫賺大錢的妻子,沒人理你,你怎麼辦呢?」 「我已考慮過這個問題,我想我有個大富豪哥哥,到時我會打電話給你。」 「如果我死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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