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貧民律師 | 上頁 下頁
五四


  信封中還有一些通知、表格等其它文件,我看都沒看。這令我震驚,我背靠著牆穩定一下情緒,整理一下思路。是的,我早料到他們會有這一手,如果認為公司不會通過所有的渠道來索回文件,那也太不切實際了。但我以為我的被捕會稍稍平息一下他們的怒氣。

  現在看來錯了,他們要的是血。這是一家典型的大公司,手段強硬,要將對於趕盡殺絕,這一點我再瞭解不過了。他們不知道明天上午九點我將親手將他們送上法庭,控告他們非法造成了伯頓一家的死亡,並索賠一千萬美元。

  據我估計,他們再沒有什麼招數來對付我了,不會再有拘捕令,不會再有掛號信,所有的東西都擺到桌面上來了,所有的道兒都劃下了,手中拿著信,我心中竟然有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

  同時我心中也有一絲恐懼。十年前我就入了法學院,從沒認真考慮過別的行當。如果被吊銷了執照該怎麼辦呢?

  可是索菲亞不是也和我一樣,沒有律師執照嗎?

  莫迪凱在看臺的入口處接我,我講了控告信的大致內容,他安慰了我幾句。

  比賽確實精彩激烈,然而我們的首要目的不是看球。傑夫·麥凱爾在洛克·克裡克保安公司只是業餘兼職,他也擔任球場的保安工作。索菲亞白天已把他的情況摸清楚。我們猜想他肯定在那一百名穿制服的保安之中。保安們正四處巡邏,免費觀看比賽,他們的視線在女大學生身上溜來溜去。

  我們對他是老是少、是白是黑、是胖是瘦一無所知,所幸的是保安在左上口袋別有胸牌。我們在座位之間的通道上以及各個入口處來回搜尋。半場休息前,莫迪凱終於發現了他,他在第四入口處無意中撞見了一個搔首弄姿的女檢票員,而那個地方我已檢查了兩遍。

  麥凱爾身軀龐大,白皮膚,長相平平,年齡與我相仿,他的脖子和胳膊都很粗,胸膛厚實飽滿,我和莫迪凱商量了幾句,決定還是由我出面較好。

  我用兩根指頭夾住名片,不慌不忙走向他,自報家門。「麥凱爾先生,我是邁克爾·布羅克,律師。」

  他不解地望了我一眼,默默地接過名片。我打擾了他和那位檢票員的調情。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我用審訊殺人犯的口吻問道。

  「你可以問,我可以不回答。」他向那個檢票員眨眨眼睛。

  「你有沒有為本市一家大的法律公司——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幹過保安工作?」

  「有可能。」

  「有沒有幫他們疏散過住戶?」

  這句話擊中了要害,他的臉色立即變了,一切都明白了。「我不這樣認為。」他說著扭開了頭。

  「你肯定嗎?」

  「不,答案是不。」

  「你沒有在二月四號幫他們驅趕一座倉庫中的住戶?」

  他搖搖頭,咬緊牙關,閉起眼睛。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已警告過他,或者多半威脅過他的雇主。

  至少麥凱爾被嚇得面無人色。那位檢票員正全神貫注於她的指甲。他們把我趕開。

  「遲早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我說。

  他下巴的肌肉抽搐著,但仍一言不發。我不準備逼他太甚,他言辭不善,盛怒之下會飽我以老拳,把我這個無足輕重的貧民律師放倒。兩個星期以來,我受的傷也夠多的了。

  下半場比賽我只看了十分鐘。離開時背上一陣痙攣,那是車禍留下的後遺症。

  又為露比選擇了一家地處貝塞斯達市北郊的新的汽車旅館,仍然是每晚四十美元。三個晚上過後我再也負擔不起這種獨居療法的費用了。梅甘認為讓露比回家的時候到了。如果她決意戒毒,她必須過了街頭這道難關。

  星期二早晨七點半,我來到旅館的二樓敲她的門。梅甘告訴我露比住220房問。沒人應門。我又敲了幾次,試著擰了一下門把手,門鎖著,我來到前臺,讓服務員打電話到220房間,還是沒人。沒有人結帳離開,也沒聽說有異常事件發生。

  我召來一位經理助理相間,並使她相信情況確實緊急。她叫來一名保安,於是我們三個人上樓查看,一路上我向她解釋我們正幫露比戒毒,因此房間不是以露比的名字登記的。她得知我們把她的旅館作為戒毒場所頗為不悅。

  房間裡空空如也,床上紋絲未動,顯然夜裡沒人住,一應物品均未挪位,也無一件她的物品留下。

  我謝過他們後離去,這家旅館距我們辦公室至少十英里,我打電話提醒梅甘,然後驅車在擁擠的車流中奮力向城裡趕。八點一刻時路遇紅燈,我打電話到辦公室,問索非亞有沒有見過露比,她說沒有。

  訴訟條款簡短而有力,作為朗蒂·伯頓和她的孩子的遺產監護人,威爾馬·費倫將起訴河橡、德雷克和斯威尼、TAG三家公司,狀告他們蓄意非法驅逐住戶。案子條理清晰,因果關係明顯。倘若不被趕出公寓,我們的當事人便不至於流落街頭;倘若不流落街頭,他們便不至於喪命。道理很簡單,正因為其簡單才更有說服力,相信任何陪審團都會做出正確的判斷。

  由於被告的疏忽或故意的舉動而導致的死亡是可以預見的。厄運降臨在那些漂泊街頭者的頭上,尤其是帶著孩子的單身母親,什麼都有可能在她們身上發生。非法將他們趕出家門,如果他們遭遇不測那麼你得付出代價。

  我們也曾考慮過為那位「先生」的死討個公道,他也屬￿被驅逐者一員,但他的死不能算做可預見的死亡。挾持人質、被擊身亡不足以構成民事案中的一環,況且,陪審團對他也不會有什麼好感,我們只好讓他長眠於地下了。

  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會立即敦請法官催促我歸還文件,法官很可能會同意他們的請求。我如交出文件就等於自認有罪,我的律師執照會被吊銷,而且,被竊文件不能用作證據。

  星期二我和莫迪凱將起訴書的終稿瀏覽了一遍,他再次問我足否願意打這場官司,為了保護我,他願意徹底放棄這個案子,我們曾反反復複商量過這件事。我們甚至有過這樣的打算:暫且放下伯頓的案子,與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講和,洗刷我的罪名,待一年後事情稍稍平息,再把案子悄悄轉給莫迪凱的朋友,這個主意不算高明,我們剛一有這種念頭就把它否定了。

  他在訴狀上簽了名,我們動身去法院,他開車,我把訴狀又看了一遍,離法院愈近,我感到手中的訴狀愈沉。

  庭外和解是關鍵。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極注重自身的形象,以信譽可靠、服務上乘而著稱。案件如曝光則必然使它的聲譽受損。我瞭解這幫精英律師的心思和稟性,他們推崇從不出錯,如果被識破了,他們肯定會氣瘋的。他們向來是一面大把撈錢,一面奢求樹立同情弱者的形象。

  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錯了,儘管我懷疑它還不清楚錯誤的嚴重性。我想像著佈雷登·錢斯此刻一定把自己反鎖在辦公室內,戰戰兢兢地禱告,希望自己能逃過此劫。

  但是我也錯了。也許我們雙方都作些讓步,達成協議,如若不然,莫迪凱就有幸將這個案子很快交給一個友善的陪審團去審,並向他們索取高額賠償;公司也會將我告上法庭,讓我付出慘重的代價,後果不堪設想。

  伯頓一案永遠不會對簿公堂。我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他們沒有勇氣面對特區的陪審團,稍一受挫就會使他們爭相謀求減少損失的法子。

  亞伯拉罕的大學同學蒂姆·克勞森是《郵報》的記者,正等在法官辦公室外,我們給了他一份訴狀副本。莫迪凱提交原件時他看完副本,隨即向我們提問。我們自然是有問必答,但要求他不得發表。

  伯頓一家的慘劇很快成為華盛頓的熱門政治話題,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一時間輿論大嘩,市當局各部門的頭頭互相指責,中議會指責市長,市長反過來指責市議會和國會。眾議院的一些右翼分子早就心懷不滿,這次終於逮著機會,將市長、市議會和市當局一占腦兒給罵了。

  將這個案子歸咎于少數富裕的白人律師,這本身就是極好的新聞素材,人如其名,克勞森冷酷無情、尖酸刻薄①,再加之他在新聞界浸淫有年,所以對這件事表現出空前高漲的熱情。

  ①克勞森的英文為「Claussen」,與英文「callous」音形相近。「callous」有「對別人的感受漠不關心」之意。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