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貧民律師 | 上頁 下頁
五一


  我來到羅得島街附近的耶穌會,一名天主教神父接待了我。他仔細研究了那份名單,但沒有他認識的。「名字太多了。」他說。

  上午遇到的唯一險情發生在「自由聯合會」。那是一處大型聚會場所,建造者的名字早已被忘卻,後來變成了一個社區中心。十一點鐘的時候,一群人在大門口排隊等著吃飯。我沒打算在那裡吃飯,所以就沒排隊,而是徑直走向門口。有幾個等著領食物的紳士認為我不守規矩,張口就是污言穢語。他們腹中饑餓,火一下子冒上來,竟然沒注意到我是個白人。他們怎能把我誤認為一個流落街頭的人呢?門口有一名志願者在維持秩序,他也認為我是個流浪漢。他毫不客氣地伸出雙臂阻擋我,第二次對我人身侵犯。

  「我不是來吃飯的!」我氣憤地辯解道,「我是一名為無家可歸者工作的律師!」

  這才使他們安靜下來,我突然又成了藍眼睛的兄弟。我被允許進人大樓,沒再遇到阻撓。負責人是基普牧師,是一個頭戴貝雷帽、戴黑色領圈的脾氣暴躁的小個子。我沒給他留聯絡電話。當他意識到(1)我是一名律師;(2)我的當事人是伯頓一家;(3)我在為這個案子奔走;(4)將來有可能得到賠償,他開始考慮能從中撈到多少錢。我在他身上浪費了三十分鐘,離開時我發誓要讓莫迪凱親自來。

  我打電話給梅甘,推掉午餐約會。我託辭說我現在在城市的另一端,還有許多人要見。真實的原因是我拿不准她是否在向我表示好感。她漂亮、聰明,完全值得喜歡,正是我需要的那種人。我幾乎有十年沒談過戀愛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但她告訴我一則重大消息。露比不僅堅持了一上午的療程,還發誓說要連續二十四小時不沾毒品。這真是個令人感動的情況,梅甘在戒毒室的外面看到了這一幕。

  「她今晚必須離開街頭,」梅甘道,「十二年來她一直沒離開過毒品。」

  我當然是幫不上什麼忙了,梅甘倒有幾個主意。

  下午和上午同樣勞而無功,唯一的收穫是弄清了華盛頓市內每一家避難所的地址。我見了許多人,和他們交談,與那些可能再見面的人交換了名片。

  凱爾文·蘭姆仍然是我們能找到的唯一的被驅趕出戶的人。德文·哈迪和朗蒂·伯頓死了。我手中剩下的十四個人消失在街頭的茫茫人海中。

  在無家可歸者之中,只有小部分人是避難所的常客。他們時不時地光顧那裡,只為了一餐飯、或者一雙鞋。或者一條毛毯,然後蹤影全無。他們不需要幫助,懶得與人打交道。很難相信剩下的十四個人就在這一小部分之中。一個月之前,他們還生活在屋簷下,並且付房租。

  要有耐心,莫迪凱反復忠告我:貧民律師必須有耐心。

  露比在「內奧米之家」的門口與我會合,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一見面就給了我一個熱烈的擁抱。她已經成功地度過了戒酒和戒毒兩個療程。梅甘已經為下面的十二個小時創造了良好的開端——露比不能再露宿街頭了,她自己也默認了。

  我和她開車出城,向西駛入弗吉尼亞大街。我們在郊區的一家商場買了牙刷、牙膏、肥皂、香波和許多糖果。糖果的數量連過萬聖節也夠了。我們繼續驅車向城外駛去,在一個名叫甘尼斯維勒的小鎮上發現了一家金碧輝煌的嶄新的汽車旅館,招牌上說單人房每晚只需四十二美元。我用信用卡付了賬,但願它沒有失效。

  我把她留在那兒,叮囑她一定要鎖好門,呆在房間裡,哪兒也不要去,星期天早晨我會來接她。

  星期六晚,三月份的第一天。年輕,無家室拖累,雖然肯定不如我以前那樣富有,但也不至於囊中如洗。滿滿一衣櫥的好衣服,還沒穿過。全城一百萬人口中,美女如雲,她們被吸引到這個政治權力的中心;據傳她們很願意逢場作戲。

  我獨自呆在家中,比薩餅佐以啤酒,觀看電視中的大學籃球賽,心中倒也自得。今人晚上我要是去公共場所,保准會有人不客氣地問我:「嗨,你不就是那個被抓的人嗎?今天上午的報紙上登了。」

  我打電話給露比,看她有沒有呆在室內。電話鈴響了八次她才接,我差點嚇壞了。她過得很好,沖了一個長淋浴,吃了很多糖果,不停地看電視。她沒離開過房問。

  她在二十英里之外,那個小鎮在州與州交界的地方,地處弗吉尼亞州的鄉村。我和她都不認識人,她沒法得到毒品,我再次為自己的決定而得意。

  在杜克-卡羅琳娜節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放在塑料儲物箱上比薩餅旁的手提電話響了,嚇了我一跳。一個非常柔和的女聲道:「哈囉,獄中鳥。」

  是克萊爾,語調平和。

  「哈囉。」我邊答邊擰小了電視的音量。

  「你還好嗎?」

  「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我在今天早晨的報紙上看到你的笑臉啦,我正為你擔心哩。」克萊爾只看星期天的報紙,現在她看到了那篇關於我的報道,一定有人看到了轉告她。也許正是上次接電話的那個熱心的醫生。她今天晚上也像我一樣獨自一人嗎?

  「這是一種體驗。」我說,接著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從加斯科開始,到我被釋放為止。她想找個人講話,當我緩慢地敘述我的遭遇時,我意識到她確實是獨自一人,也許是百無聊賴,也許是寂寞難耐。也許她真的為我擔心,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這件事究竟有多嚴重?」她問。

  「嚴重盜竊罪最多可判十年。」我表情嚴肅地說。我喜歡被她牽掛。「但我不害怕。」

  「那只是一份文件,對嗎?」

  「對,那不能算是盜竊。」當然是,但我心裡不願承認。

  「他們會吊銷你的律師執照嗎?」

  「會,如果盜竊罪名成立的話。執照自然會被吊銷。」

  「太可怕了,邁克。那你怎麼辦呢?」

  「坦率地講,我還沒想過。那不會發生。」我說的完全是實話,我還沒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也許這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但我目前無暇顧及。

  我們禮貌地詢問對方家人的近況,我還記得她的哥哥詹姆斯,以及他的惡性腫瘤病。他正接受治療,她的家人感到樂觀。

  我謝謝她打電話來,而且互相承諾要保持聯繫。我把電話放在原處,盯著沒了聲音的電視屏幕,心中不得不承認我確實想她。

  露比沖澡後穿上梅甘昨天給她的新衣,顯得容光煥發。她住的旅館房間在底層,房門正對停車場。她正等我。她走進陽光,緊緊地擁抱我。「我成功了!」她滿面笑容地說,「二十四小時內我沒吸毒!」我們再次擁抱。

  一對六十幾歲的夫婦從鄰近的房間走出,愕然地看著我們。天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我們返回市區,到「內奧米之家」去。梅甘和別的工作人員正等我們的消息。當露比宣佈她成功後,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梅甘告訴過我第一個二十四小時最值得慶祝。

  今天是星期天,一個本地的牧師過來組織《聖經》學習。婦女們集中在大廳內唱聖歌,做祈禱。我和梅甘在花園裡喝咖啡,計劃著露比的下一個二十四小時。除了做禱告,露比還得經過兩次大劑量的療程。但我們並不十分樂觀。梅甘生活在癮君子中間,她知道只要露比一回到街頭肯定會故態復萌,她見得太多了。

  讓露比再多住幾天汽車旅館,我還能付得起賬,而且我也願意付這筆錢。但我下午四點要動身去芝加哥,去找赫克托,也不知道會在那兒呆多久。露比喜歡汽車旅館,她表現出一副依依不捨的神情。

  我們決定一次只考慮一天的安排。梅甘開車送露比去那個郊區旅館,由我付帳,讓她在那兒過夜,星期一早晨梅甘再把她接回,然後我們再考慮下一步做什麼。

  與此同時,梅甘要承擔勸說露比離開街頭的任務。她的第一站是戒毒中心,第二站是婦女臨時避難所,她要在那兒呆六個月,系統接受生活指導,技能培訓和康復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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