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貧民律師 | 上頁 下頁
四一


  她懷孕時,特倫斯對她很冷淡,這令她心碎。她睡在破車裡,沿街乞討,每天見他之前度日如年,可這麼做換來的只是兒子的不理不睬。在那一小時內,她呆坐在兒子寢室的一個角落,兒子自顧自地忙著他的功課。

  露比說到這兒時痛哭起來。我做了些記錄,一邊聽她訴說。這時聽到莫迪凱噔噔的腳步聲,他好像在向索菲亞尋釁。

  一年之前她第三次分娩,產下又一個毒品嬰兒,隨即又被市當局要走了。她產後在醫院中休息了四天,沒能見到特倫斯,出院後又回到了以前的老路上。

  特倫斯成績優異,數學和西班牙語尤其突出。他還會吹長號,參加了學校的戲劇社。他想報考海軍學院,羅蘭先生曾在軍隊服過役。

  露比有天晚上狼狽不堪地去探望兒子,羅蘭夫人在廚房中迎面撞見她,於是發生了爭吵。雙方互相詈罵,羅蘭夫婦給她下了最後通牒。特倫斯站在羅蘭夫婦一邊,三比一。要麼戒毒,要麼就別指望踏迸羅蘭家半步。露比說她只想帶兒子走,可特倫斯說他哪裡也不去。

  第二天晚上,市政府的一名工作人員帶著文件來找她,有人已告上法庭,特倫斯已經被領養,羅蘭夫婦是他的領養人,他已經與他們一起住了三年。除非她戒毒,在六十天內不沾毒品,否則取消她的探視權。

  三周過去了。

  「我要見我的兒子,」她說,「我太想他了。」

  「你在戒毒嗎?」我問。

  她飛快地搖搖頭,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不戒毒?」我問。

  「進不了戒毒所。」

  我不清楚一個流落街頭的吸毒者怎樣才能進戒毒所,但現在是該弄清楚的時候了。我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幅畫面:特倫斯呆在他溫暖的房間裡,吃得好,穿得好,平平安安,遠離毒品,頭腦清醒,在羅蘭夫婦的指導下做功課。他們已經變得像露比一樣疼愛他。我能想見他在餐桌旁進早餐的情形,一邊喝著熱騰騰的麥片粥,一邊背單詞;羅蘭先生拿著一張晨報,與他用西班牙語交談。特倫斯生活無憂,不像我的可憐的當事人,生活在地獄裡。

  而她竟要我幫她母子團圓。

  「這需要點時間,明白嗎?」這麼說的時候我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道要花多少時問。緊急避難所的一張床位有五百戶家庭在等候,在這樣一個城市裡,不可能有多餘的床位給癮君子使用。

  「除非你戒斷毒癮,否則你不能見特倫斯。」我對她道,儘量掩蓋語氣中的信心不足。

  她的眼睛濕潤了,一言不發。

  我意識到自己對吸毒上癮知之甚少。她從哪兒得到毒品?購買毒品要花多少錢?一天要注射多少次,有幾次快感?她要治療多長時間才能痊癒?去掉她十幾年來的痼習的機會有多大?

  還有,市政府怎樣處理那些毒品嬰兒呢?

  她沒有證明,沒有住址,沒有身份證,除了一腔苦水外一無所有。她似乎很願意坐在我的椅子上,我不知道該如何打發她,咖啡早喝光了。

  索菲亞尖利的叫聲使我回到現實。在她的周圍有人高聲呼喝。我沖向門邊,第一個想法就是又有一個像那位「先生」那樣的瘋子持槍闖了進來。

  但進來的不只是一位持槍人。加斯科少尉又回來了,帶著一大堆幫手。三名著制服的警察正逼向索菲亞,她破口大駡,但毫不奏效。兩名身穿牛仔褲和運動衫的警察正準備動手,我走出辦公室的同時,莫迪凱也從他的辦公室裡出來。

  「哈囉,米基。」加斯科對我道。

  「究竟他媽的怎麼回事?」莫迪凱的咆哮聲使牆壁顫動起來。一名穿制服的警察當時就伸手掏槍。

  加斯科徑直向莫迪凱走去。「奉令搜查,」他說著掏出了搜查令,在莫迪凱眼前一晃,「你是格林先生?」

  「我是。」他答道,一把搶過搜查令。

  「你們要搜什麼?」我向加斯科大聲道。

  「還是那件東西,」他大聲回敬道,「把它交出來,一切都好說。」

  「它不在這兒。」

  「什麼文件?」莫迪凱看著搜查令問道。

  「有關驅逐住戶的文件。」我答道。

  「沒見你起訴嘛。」加斯科對我道。我認出來了,著制服的警察中有兩個分別是利利和布洛爾。「說說大話吧。」加斯科道。

  「他媽的給我滾出去!」布洛爾慢慢移向索菲亞的辦公桌時,她狂叫道。

  加斯科顯得胸有成竹。「聽著,女士,」他用慣常的嘲諷的口吻道,「有兩種選擇。第一種是乖乖地坐下,閉上你的嘴;另一種是我們銬上你,讓你在車的後座上呆上兩個小時。」

  一名警察正探頭查看兩側的辦公室,我感覺到露比在我身後放慢了腳步。

  「放鬆些,」莫迪凱對索菲亞道,「別緊張。」

  「樓上放些什麼?」加斯科問我。

  「雜物。」莫迪凱答道。

  「你的東西?」

  「是的。」

  「文件不在那兒,」我說,「你在浪費你的時問。」

  「我們不得不如此,你說對嗎?」

  一個想進來諮詢的客戶打開前門,裡邊的人全部嚇了一跳。他的目光在室內不住地遊移,最後停留在三個穿制服的警察身上。他嚇得趕緊退去。

  我順勢打發了露比,我走進莫迪凱的辦公室,隨即關上門。

  「文件在哪兒?」他低聲問。

  「這裡沒有,我發誓,這是無端騷擾。」

  「搜查令看上去是真的。上面說你偷了文件,他們認定文件在你身邊也是自然的。」

  我想說些與律師身份相稱的聰明話,說些有分量的行話唬住他們,使他們立即停止搜查,趕緊離去,急切之間卻無辭以對。相反地,因為我的原因而招來了警察,事務所被搞得亂糟糟的,我為此感到羞愧。

  「你有文件的副本嗎?」他問。

  「有。」

  「你有沒想過給他們原件?」

  「不行,那等於自己招供。他們無法證明文件在我手上,即使我還回,他們也知道我留下了複印件。」

  他摸摸自己的鬍子,同意我的看法。我們走出辦公室,看見利利在索非亞旁邊的一張無人使用的辦公桌旁一下絆倒,文件撒滿一地。索菲亞高聲叫駡,加斯科依樣回敬,吵著吵著就要動武。

  我鎖上前門,以免外面的人看見,「我有個法子。」莫迪凱高聲道,警察個個瞪著眼想聽聽到底他有什麼法子,搜查律師事務所畢竟不像搜查一個容留未成年人的酒吧那樣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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