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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他又點了點頭。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四年以前。」

  我記錄時手忍不住發抖。

  他湊近我,小聲道:「他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我妻子在賓州州立大學讀書時的男友。」

  「說下去。」我要求道。他說的是不是真話我心中一點沒有把握。

  「他們尾隨我。」

  「誰?」

  「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他們四年來一直在跟蹤我。」

  「你想讓我為你做點什麼?」

  「不知道。也許你能為我了結此事,我已厭倦了這種被跟蹤的生活。」

  我略作沉吟,這時莫迪凱剛與一個人談完,正叫下一個,佩勒姆仔細觀察著他的每個動作。

  「我需要一些有關資料,」我對他說,「你知道那個特工的名字嗎?」

  「是的。我知道他生於何時何地。」

  「也知道他死於何時何地?」

  「對。」

  他身邊沒帶任何文字材料。

  「為什麼不到我的辦公室去?帶著材料來,我們在那兒談。」

  「讓我想想。」他邊說邊看他的手錶。他解釋說他在教堂裡業餘兼職當門房,他快遲到了。我們握了握手,他就走了。

  我很快就明白了當貧民律師的一項重要本領就是要善於傾聽。我的許多當事人只是需要傾訴。他們在生活中都飽受了各種各樣的打擊,現在有人提供免費的法律諮詢,為什麼不對著他們一吐為快呢?莫迪凱很善於巧妙地抓住當事人敘述背後的實質性內容,再做取捨;而我則為這些人竟然窮到如此地步感到震驚。

  我還明白一件案子最好立時解決,不要拖泥帶水。我有一本筆記本,上面記錄著有關食物配給券、住房、醫療、社會保險卡,甚至還有駕駛執照的申請。有問題的時候,我們就填寫一張表格。

  一上午我們接待了二十六名當事人,離開時我們都精疲力竭。

  「我們走走吧。」我們出來後莫迪凱對我說。天空湛藍,微風清爽。在密不透風的房間裡憋了三個小時後,走到戶外,精神不禁為之一振。街對面是美國稅務法庭,一座標緻的摩登大廈。事實上,「創建非暴力社區」周圍最近已矗立起不少更漂亮的建築物,我們在第二大街和D街的拐角處停下來,打量著避難所。

  「租約四年到期,」莫迪凱道,「房產商們正虎視眈眈。新的避難所準備建在兩個街區以外。」

  「又要發生爭執了。」

  「那將是一場戰爭。」

  我們穿過街道,向國會山方向信步而去。

  「那個白人跟你談些什麼?」莫迪凱問。

  佩勒姆是我接待的唯一的白人,「真奇怪,」我不知從何說起,「他過去是賓州的一名醫生。」

  「又是誰在跟蹤他?」

  「什麼?」

  「又是誰在跟蹤他?」

  「聯邦調查局。」

  「很好,上次是中央情報局。」

  我停住腳,莫迪凱沒停。「你以前接待過他?」

  「是,他是個謊話精。他名叫彼得什麼的。」

  「保羅·佩勒姆。」

  「名字也變啦,」他轉過頭來,「他有沒有給你講述一個動人的故事?」

  我說不出話來,站在那裡,目送著他走遠。他雙手插在軍用雨衣兜裡,雙肩因為劇烈的大笑而不停地抖動。

  當我鼓足勇氣向莫迪凱請假,說我下午需要出去,他只是不動聲色地告訴我,我與其他人沒什麼兩樣,沒人監督我的工作時問。如果我要請假,儘管去好了。我急忙離開辦公室,只有索菲亞好像注意到我的離去。

  我花了一個小時與保險理賠人接洽。我的車已變成一堆廢鐵。我的公司補償我兩萬一千四百八十美元,餘額由豹牌汽車公司承擔。我欠銀行一萬六千美元,所以我離開時得到一張五千美元的支票,另外還有一些零錢。這筆錢足夠買一輛與我現在的身份——窮人的代理律師——相稱的車,我也不用擔心它失竊。

  另一個小時浪費在我私人醫生的接待室裡,作為一個手持大哥大,有許多當事人的忙碌的律師,我卻不得不呆坐在悶熱的接待室裡幹熬,翻翻雜誌,耳聽著時鐘的嘀嗒聲。

  一名護士讓我剝得全身只剩一條內褲。我坐在一張冰涼的桌子上接受了二十分鐘的檢查,身上擦傷的地方已經瘀血。大夫在我身上指指戳戳,使我疼痛難忍,然後告訴我兩周內我會康復。

  准四點我來到克萊爾律師的辦公室,一位表情嚴肅著裝像男人的女職員接待了我,喧鬧聲回蕩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種聲音裡都充斥著雌性的氣味:接電話女孩的粗魯的沙啞的嗓音,揚聲器裡飄出的鄉村女歌手的低沉的歌聲,間或從大廳傳來的尖叫聲,房間的色彩清淡:淡紫、粉紅、淺灰。咖啡桌上的雜誌好像在聲明:我們探討的是嚴肅的女性問題,沒有花邊新聞,也沒有蜚短流長;它們只供來客瞻仰,而不是讓人閱讀的。

  傑奎琳·休姆先是通過趕走幾名剛愎自用的醫生而大賺一筆,隨後又告倒幾名進行性騷擾的參議員而建立了勇猛剛直的名聲。華盛頓特區收入較高婚姻不幸的男人聽到她的名字無不蹙眉,我只想早點在文件上簽名,然後走人。

  事與願違,我被迫等了三十分鐘。當她的助手領我進入大廳的辦公室時,我差點發作。她遞給我分居協議,我第一次面對現實。文件的題頭是:克萊爾·艾迪生·布羅克對邁克爾·尼爾森·布羅克。

  法律規定我們分居六個月後才能離婚。我仔細閱讀了協議,簽上名,然後就離開了。到感恩節的時候,我就能合法地回復到單身的狀態。

  我下午的第四站是德雷克和斯威尼大廈的停車場,五點正波利帶著兩個貯物箱在那裡與我會面,箱子裡裝著我辦公室裡的遺留物品,她很客氣,動作麻利,但緊閉雙唇,自然是行色匆匆。他們很可能在竊聽她。

  我向前走了幾個街區,在一處繁華地段停下來。我斜靠一幢大樓,撥通了巴利·納佐的電話。他和往常一樣正在開會。我報了我的名字,並說有急事,三十秒之內,巴利接了電話。

  「我們能談談嗎?」我問。我猜有人在錄音。

  「行。」

  「我就在大街上,在K街康乃狄格廣場。我們喝杯咖啡吧。」

  「一小時內我會趕到。」

  「不行,就現在,要不拉倒。」我不想讓他們有時間耍花樣,也來不及竊聽。

  「那麼,嗯,好吧,就現在。」

  「我在賓格勒咖啡店等你。」

  「我知道那家咖啡店。」

  「我等你,一個人來。」

  「你電影看得太多了,邁克。」

  十分鐘後,我們坐在那家擁擠的小店的窗前,手端咖啡,注視著窗外廣場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為什麼搜查我的公寓?」我問。

  「為了那份檔案,你拿了它,我們想要回,很簡單。」

  「你們不會找到它,快停止那該死的搜查吧。」

  「你現在住哪兒?」

  我嘴中含糊帶過,故作高深地笑了起來,「按照慣例,搜查之後就要拿人,」我說,「這次也會這樣嗎?」

  「我無權奉告。」

  「謝謝你,夥計。」

  「聽著,邁克爾,我先假定你不對,你拿了不屬￿你的東西,那是偷竊,再明白不過了,你這樣做就是與公司為敵,我作為你的朋友,仍在這家公司工作,當你的行為損害公司的利益時,你不能指望我幫你。這局面是你造成的,而不是我。」

  「佈雷登·錢斯沒有全部講實話,這傢伙很卑鄙,犯了錯還狂傲自大,現在他想藏起他的狐狸尾巴,他讓你相信這只是一件簡單的文件失竊案,只要追著我就萬無一失。但這份文件會讓公司抬不起頭來。」

  「你的意思是?」

  「停止動作,別做傻事。」

  「就像逮捕你?」

  「對,這是首要條件,我一直在小心提防,這可不是玩的。」

  「你不該偷竊。」

  「我並沒打算偷,你說對嗎?我只是借用一下。我想拷貝一下再還回,但我還沒來得及這麼做。」

  「這麼說你終於承認文件在你手裡?」

  「是的,但我也可以否認。」

  「你在玩遊戲,邁克爾,但這不是遊戲,你會害了你自己。」

  「如果你們停止動作就不會,就現在,讓我們休戰一個星期。不要再搜查,也不要讓逮捕之類的事發生。」

  「行,不過這麼做公司有什麼好處呢?」

  「我不會公布文件使公司難堪。」

  巴利搖搖頭,喝了一大口熱咖啡,「我無權與你訂約,我的職位太低。」

  「是阿瑟發號施令嗎?」

  「當然。」

  「告訴阿瑟我只跟你談判。」

  「你真是想當然,邁克爾。你以為公司要與你談判,坦率地說,他們不想。他們對文件被盜,以及你拒不歸還大光其火。你不能怪他們。」

  「讓他們小心,巴利。這份文件足可以上頭版頭條,記者們會聞風而動,跟蹤報道,如果我被捕,我將把文件捅給《華盛頓郵報》。」

  「你瘋了。」

  「也許吧。錢斯有一個名叫赫克托·帕爾馬的幫辦,你聽說過他嗎?」

  「沒有。」

  「你沒進入他們的圈子。」

  「我從來沒說我是他們圈子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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