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貧民律師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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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現在一點頭緒也沒有。」 「別著急,先放鬆一點。工作並不很複雜,但要有耐心。你可能會遇到一個得不到政府福利的人,例如,沒有得到食品券,或是離婚案子,或投訴他的房東,或就業問題。但肯定是個刑事案子。」 「什麼類型的刑事案子?」 「都是一些小事。現在美國城市有一種趨勢,就是認為無家可歸就是犯罪。大城市都已通過了各種法規,就是要驅走那些住在街頭的人。不許乞討,不許睡在公共場所的長椅上,不許在橋下棲身,不許在公園裡存放個人物品,不許坐在人行道上,不許在公共場所吃東西。這些法律的大部分已在法院被否定,在這方面亞伯拉罕幹得相當出色,他說服了聯邦法官指出這些法律是違反第一次修正案所規定的權利的。所以各個城市有選擇地實行了一些普通法律,例如,在街上閒逛,流浪,在公共場合酗酒。其矛頭所指仍是無家可歸的人。如果衣著講究的人在酒吧喝醉了,或在胡同裡小便,都不算什麼,可是要是無家可歸的人如果在小巷子裡撒泡尿,那就要以在公共場所小便而遭逮捕。大規模的清除活動是常有的。」 「清除活動?」 「是的,他們有時集中城市的某一區域,清除所有的無家可歸者,把他們攆到其他什麼地方去。在亞特蘭大召開奧運會之前就這麼幹過,他們不能讓全世界的人們都看到美國有這麼多人乞討,這麼多人就睡在公園的長椅上。所以,他們動用了保安部隊來解決這些問題。這樣一來人們就會感到這個城市一切都那麼美好。」 「那把他們趕到哪兒去呢?」 「他們肯定不是把他們送進避難所,因為他們根本沒有什麼窮人的避難所。而是像清除垃圾一樣把他們圈在城市的某個角落。」他一面調整一下汽車的散熱器,一面又喝了口咖啡,起碼有五秒鐘時間雙手都離開了方向盤。「記住,邁克爾,人人都得到那裡去,因為這些人別無選擇。如果你餓了,你可以要飯吃,如果你累了,你可以找個地方睡覺。如果你無家可歸,你只能去那樣的地方。」 「他們逮捕他們嗎?」 「天天如此。這真是個愚蠢的政策。把一個露宿街頭的人,送進避難所或其他什麼地方,讓他們幹活掙最低的工資,讓他儘量向上,走自食其力的路,然後又逮捕他,就是因為他在橋下棲身。他並不想在橋下睡覺,但人總得有個睡覺的地方啊。他們的過錯就在於市政會那幫人自作聰明地把無家可歸定為是犯罪行為。他首先得付三十美元才能從監獄中出來,然後再付三十美元作為罰金,這些人衣袋裡本來就沒有幾個錢。這又讓這些人遭一劫。他遭逮捕,受屈辱,被罰錢,再受懲罰,這只能讓他看到他想找個去處的方式是個錯誤。我們許多城市都不許他們呆在大街上。」 「在監獄裡是不是會好些呢?」 「最近你去過監獄嗎?」 「沒有。」 「千萬別去,警察對待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簡直不像話,尤其是對待那些有精神病和吸毒的人。監獄裡也是人滿為患。刑事司法系統本來就夠嚇人的,再加上對無家可歸者的虐待就更讓人受不了。最蠢的問題在於,他們如果把一個人關在監獄裡,每天所花的錢要比給他們蓋個收容所,提供食品、交通,設立諮詢機構花錢還要多,至少多花百分之二十五的費用。這些才是長遠效益,而且當然也更有意義。這百分之二十五還不包括逮捕和審訊等程序所花的費用。大多數的城市都虧了大本,特別是特區,所以他們就關閉了避難所。記住,他們是在把無家可歸者變成罪犯,然後再浪費他們的金錢。」 「看來該提起訴訟了。」我說道,儘管我根本不需要給他打氣。 「我們都瘋了似的控訴,全國的律師們都強烈反對這些法律,該死的市政會在法律上花的費用比給無家可歸的人建造避難所的錢多得多。你還得愛這個國家。紐約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之一,可是居然讓人們都住不上房子。所以人們就得睡在大街上或在第五大街上行乞。而這又讓那些敏感的紐約人感到不安,於是他們就選舉了某些人,這些人就承諾把街道變得乾淨一些,而且讓他的市政會通過使無家可歸成為非法的法令,例如,不許乞討,不許坐在人行道上,不許無家可歸,等等。而另一方面又不斷拼命砍掉這方面的撥款,關閉避難所,減少資助,而同時又在紐約律師身上花大筆資金來為他們辯護,保護他們消滅窮人的法律。」 「華盛頓的情況怎麼樣?」 「比紐約好不了多少,我敢說。」 這時我們行駛在一個兩周前我大白天開車都不敢過的區域。這裡的商店外面都裝了鐵欄,這裡的公寓大樓都很高,結構呆板,欄杆上掛著曬洗的衣物。它們都是一些灰磚建築,從建築的粗糙性來看,不難看出是政府撥款建的。 「華盛頓是座黑色的城市,」他繼續說道,「有一個龐大的福利階級,它吸引許多想要有所改變的人,也吸引了許多像你這樣的活動家和激進分子。」 「我算不上活動家,也不是激進分子。」 「今天是週一上午,在以往的七年之中你在週一的上午在什麼地方呢?」 「坐在我辦公桌前。」 「一張十分漂亮的辦公桌。」 「是的。」 「在你專用的講究的辦公室裡。」 「是的。」 他沖我一笑,說道:「現在你就是激進分子。」 說到這裡,我的工作情況就算介紹完了。 右前方有一群穿著笨拙的人,他們擠在一個街角,圍在一盞手提式丁烷爐前。我們從他們旁邊繞過去,停在路邊,這座建築曾是一座公寓,不過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上面有個手寫的標牌,「撒馬利亞救濟院」。 「這是個私人開的避難所,」莫迪凱說,「有九十張床,伙食不錯,是阿靈頓幾所教堂聯合資助的。六年來我們常到這兒來。」 一輛食品庫的麵包車停在了門口,一些志願服務者在卸蔬菜和水果。莫迪凱同在門口幹活的一個上了年紀的紳士模樣的人說了幾句話,我們就得到允許進入這所救濟院。 「我帶你在這裡轉一圈。」莫迪凱說道,我們走過大廳時我和他靠得很緊。這裡的廊道十分特別,每條廊道都排列著一個個的小方屋,屋子是用石膏灰膠紙夾板隔成,紙板上也沒有刷上漆。每個房間都有一個門,門都上了鎖。只有一個房間沒上鎖,門是開著的,莫迪凱向裡面看了看,說聲「早晨好」。 一個個子十分矮小而眼睛卻很大的人坐在折疊床的邊上,看著我們,但一聲不吭。「這個屋子不錯,」莫迪凱對我說道,「它與別人隔離開,又有一張不錯的床,有個放東西的地方,而且還有電。」他說著撥了一下門旁的開關,屋裡的小電燈泡一下子滅了,屋裡變得很黑,他又撥一下開關,燈又亮了起來。可是那對大眼睛卻動也不動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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