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貧民律師 | 上頁 下頁
一八


  他實際上是跑著離開我的辦公室的,他會徑直去打電話,告訴上司公司的一名幹將又回到工作崗位上來了。

  我鎖上門,關上燈,然後花了一個小時痛苦地把桌子上的文件和便條紙看了一遍。一件事也沒有做成,但至少我算是挨到了鐘點。

  當我實在忍不下去時,我把那些便條塞進衣袋裡,走出辦公室。我溜出去時,沒有人看見我。

  我在馬薩諸塞大街的一個減價商店停了下來,在那裡痛痛快快地狂買一番,什麼糖果啦,兒童玩具啦,什麼香皂、男士化妝品啦,各種型號的童襪、運動褲啦,還有一大包棉紙尿布,等等。一下子花了二百多美元,但我心裡卻無比愉快。

  我要讓他們都能有一個溫暖的地方,為此我不惜任何花費,即使是先住在汽車旅館,住一個月也沒問題,他們很快就可以成為我服務的對象,我即將為他們大聲疾呼,為他們打官司,直到他們有一個適當的住處,為了幫他們呼籲我簡直是急不可待了。

  我把汽車停在教堂的對面,這一次到這兒來我的恐懼心理已經輕得多了,但仍心懷不安。我很明智地把我從商店裡買來的東西放在了汽車裡。如果我就像聖誕老人那樣突然出現,會引起混亂。我的意圖是把那一家人帶出來,把他們送到一家汽車旅館,為他們辦好住宿的手續,確保讓他們洗了澡,換上乾淨衣服,經過消毒,然後帶他們去吃飯,直到吃飽為止,再看他們是否要進行一下醫療檢查。還有可能讓他們都穿上鞋子、暖和的衣服,然後再吃點什麼。我不在乎這將會花多少錢,用多長時問。

  我也不在乎人們是否在想又有一個白人在為自己贖罪。

  多利小姐看到我很高興,她向我問候了一聲就指著需要去皮的一堆蔬菜。不過,我還是巡視一下看奧塔裡歐和他的家人是否還在,但我沒有看見他們,他們已不在原來的地方了。我把地下室都找遍了,裡面還有幾十個流浪漢。他們不在高壇,也不在樓廳。

  我一邊削土豆皮一邊和多利聊天。她也記得這一家人,但當她九點鐘來到這裡時,他們就已離開了。

  「他們能到哪兒去呢?」我很納悶地問。

  「親愛的,這些人到處走。他們從一個供飯處又到另一處,也可能聽說布萊伍德還有奶酪,或者又聽說什麼地方還發毯子。她甚至有可能在哪個快餐店打工而把孩子交給她姐姐照看,你根本沒法知道。他們就是不會只呆在一個地方。」

  我真懷疑奧塔裡歐的媽媽是否會有工作,但我不會與多利小姐在廚房裡爭論這些事。

  當吃午飯的隊伍又排起來時,莫迪凱來了,他還沒看見我,我就看見了他,當我們目光相遇時,他整個臉都綻出了笑容。

  一個新來的志願服務者擔負起做三明治的任務,我和莫迪凱負責照顧這些人吃飯,從鍋裡舀湯然後倒進他們的碗裡。這裡也有藝術。湯多菜少,會讓他們瞪你,菜多湯少,後面的人就只有湯沒有菜了。莫迪凱多年前就學會了這門藝術,每一舀都是有菜有湯。我讓人瞪了好幾次之後才學乖了。莫迪凱每發一份飯都伴以熱情的問候:哈囉,你好,你怎麼樣,很高興又見到你,等等。他們有些人還以一笑,但也有些人連頭也不抬一下。

  快到正午時,門口就更擠了,徘起的隊伍也更長了,也不知又從哪兒來了一些志願服務者。廚房裡一片愉快人們的嘈雜聲和幹活發出的各種聲音。我還是在不斷尋找奧塔裡歐,聖誕老人在等候著,而這個小傢伙卻不見蹤影。

  我們一直等到排飯的隊伍全部完了才每人吃了一碗飯,由於桌子是滿的,所以我們就在廚房倚著水池把飯吃完。

  「你還記得你昨天夜裡換尿布的事嗎?」我一邊嚼著飯一邊問道。

  「你以為我能忘得了嗎?」

  「我今天沒有見到他們。」

  他一邊吃一邊想,想了一會兒,說:「今天早晨我離開時他們還在這兒。」

  「那時是幾點鐘?」

  「六點鐘,他們在那個角落睡得很香。」

  「他們能去哪兒呢?」

  「那可沒准。」

  「那個小男孩告訴我他們睡在車裡。」

  「你同他談話啦?」

  「是的。」

  「那麼你是想找到他,對不?」

  「是的。」

  「那可沒指望。」

  午飯過後,太陽露出雲層,屋裡開始活動起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走到餐桌旁拿一隻蘋果或是個橘子,然後就離開了地下室。

  「這些無家可歸的人也是呆不住的。」他們看著這種情景,莫迪凱解釋說。他們也有他們的規矩,有他們的習慣,有他們愛去的地方,有他們流浪漢的朋友,有他們的事要做。他們將回到他們的公園、小巷,去從雪中挖出被埋在裡面的東西。

  「現在外面有二十度,今夜得接近零度。」我說。

  「他們還會回來,等到天黑這個地方就會擁擠起來。我們出去兜兜風吧。」

  我們向多利小姐請了假,她答應讓我們出去一會兒。

  我的車和莫迪凱那輛用了很久的福特牌車停放在一起,他說,「你這樣的車在這樣的地方是長久不了的,你要想在這個區待上一段時間,你最好把它賣了,再換輛舊車。」

  我可捨不得把這輛心愛的車賣掉,聽了他的話我有些不高興。

  我們進了莫迪凱的福特車開出了停車場。剛進車不一會兒,我就意識到莫迪凱·格林是個開起車來叫人害怕的主兒,所以我趕緊系安全帶。可是安全帶竟是斷了的,而他似乎不太在意。

  我們在華盛頓西北平整的街道上行駛,經過一個個街區,一排排用木板圍起來的聯立房屋區,還有那些連救護車司機都不肯進入的住宅區,那裡的路面情況十分差,也經過一些學校,學校也用網狀金屬護欄圍起,還有一些因騷亂而留下累累傷痕的區域。他可真是個令人驚訝的導遊。這裡每一英寸土地都是他的勢力範圍,每一個角落他都能講一段故事,每一條街他都可以說出它的歷史。我們也路過一些其他的供飯處和避難所。他對那些地方的廚師以及教士都很熟悉。教堂的好與壞,是有清晰的分野的,那就是它們對無家可歸的人是開放還是關閉。他提到哈佛大學的法學院,那是令他無限驕傲的地方,在那裡他學習五年法律,而夜裡他除了一份專職以外還幹一份兼職的工作。他指著一個被燒毀的聯立房屋說,那是個進行可卡因交易的地方,他的第三個兒子卡修斯就是在這房前的人行道上喪生的。

  當我們接近他的辦公室時,他問是否願意在他的辦公室停一會兒。他想要看看他的信件。我當然沒有意見,我只是出來逛一逛,去哪兒都無所謂。

  辦公室裡又冷又暗,空無一人,他打開燈開始談話:「這屋裡一共三個人,我,索菲亞·門多薩,還有亞伯拉罕·萊博。索菲亞是個社會工作者,但她對街頭犯罪活動的法律知識比我和亞伯拉罕加起來都多。」我跟著他圍著一張張上面堆滿東西的桌子轉來轉去。「這個屋子曾有七個律師工作,擁擠不堪,你能相信嗎?那時候我們能從聯邦政府拿到錢來支付這些法律費用。現在從政府那裡我們一個子兒也拿不到,這真得謝謝共和黨們。那邊還有三個辦公室,我這邊也有三個。」他一邊說著一邊指著,「還有不少空地方。」

  他說的空地方是指人員缺少而言,實際上,你要是在屋裡走動,不是碰翻了舊檔案籃子,就是踢到一堆舊法律書上。

  「這所房子是誰的?」我問道。

  「是科恩基金會的。倫納德·科恩是紐約一家大法律公司的創辦人,他八十六歲時去世,如果活到現在他該有一百歲了,他的財產不計其數,他晚年時決定死後一分也不帶走。所以他樂善好施,四處散財,其中一種方式就是建立基金會資助那些為無家可歸的人工作的律師,這個地方也是這樣來的。基金會還辦了三個律師事務所,這兒一個,紐約一個,紐瓦克一個。我是一九八三年受雇的,一九八四年做了這裡的負責人。」

  「你們所有的資金來源都是來自一處嗎?」

  「是的,實際上所有資金都來自一處。去年基金會給了我們十一萬美元,而前年是十五萬。所以我們減少了一名律師,而且現在是逐年減少,基金會經營不善,現在是在蠶食母金,我懷疑我五年後是否還能在這兒,也許用不了五年,也就是三年。」

  「你們可不可以搞募捐呢?」

  「噢,那當然,去年我們募捐了九千美元,但太費時問。我們可以當律師,也可以募捐,索菲亞人緣不好,亞伯拉罕是從紐約來的,他性情粗暴一些,就剩下我和我的人格魅力。」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