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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半小時後,醫生完成了那些刮削。他囑咐說,最好保持不動,不穿衣眼,不綁繃帶,至少目前得這樣。

  他在傷口塗了一些清涼的抗菌藥膏,又提出要給他止痛片。帕特裡克再次謝絕。

  醫生和兩個護士開始離去。等他們走遠,盧斯停止了溜達。他關上門,拉上窗簾,又從自己的白色工作服口袋中掏出一架帶有閃光燈的柯達牌一次性照相機。

  「從那裡開始,」帕特裡克指了指床鋪放腳的一頭,「把整個身子照下來,包括我的面孔。」盧斯把照相機移至眼前,瞄了瞄,然後退靠牆壁,撳了快門。照相機的閃光燈亮了一下。

  「再來一張。」帕特裡克說。

  盧斯按他吩咐的又照了一張。起初盧斯不同意冒這個險,說需要老闆批准。帕特裡克生活在巴西和巴拉圭交界處,不但能說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語,還學會了操幾句西班牙語。對於盧斯說的話,他幾乎都能聽懂。而盧斯要聽懂他的話,則比較困難。

  但關於「錢」的語言是相通的。終於,盧斯明白了帕特裡克所說的他將以500美元作為他照相服務的回報的意思。他同意買三架一次性的照相機,拍攝近百張照片,然後連夜送去沖洗,並將沖洗出來的照片藏好,不讓醫院的人知道,直至他告訴他該怎麼做。

  帕特裡克身上並沒有500美元,但他設法讓盧斯相信,他是個誠實的人,並不像外面人所說的那樣壞。他一回到美國,就會寄錢來。

  盧斯不大照相,也不擅長照相。每次拍照,帕特裡克都給予合作。他們近距離地拍攝了嚴重燒傷的胸脯和大腿,拍攝了傷痕累累的兩隻手臂,還從各個角度拍攝了全身像。為了不被發現,他們拍攝得很快。此時差不多到了中午,另一批護士來上班了,過道響起她們滔滔不絕的說話聲。

  盧斯午休時離開了醫院,並將那些膠捲交給一家照相館沖洗。

  在裡約熱內盧,奧斯馬爾以10OO美元現鈔買通了伊拉那個法律事務所的一個低新秘書,讓其密告所內最近流傳的一切小道消息。閒言碎語並不多。幾個合夥人幾乎沒有透露什麼。不過電話記錄顯示,該所曾接到蘇黎世打來的兩個電話。根據蘇黎世那個電話號碼,蓋伊從華盛頓查出打電話者在某家旅館。

  此外他再也查不出什麼了。瑞士人一般是很謹慎的。

  該法律事務所的合夥人對伊娃的失蹤並無耐心。不久他們私下裡的不滿便成為會議桌上的正式議論了。她第一天來了一個電話,第二天又來了一個電話,此後便杏無音信。她聲稱乘飛機趕去會面的那個神秘的委託人無法得到證實。而原先的一些老委託人又不斷地詢問和抗議。她已經錯過了那麼多的約會、會議和最後期限。

  最後,他們決定暫時將她從該法律事務所除名,等她返回後再作道理。

  奧斯馬爾一夥人日夜盯梢伊娃的父親,把這位可憐的老人折磨得坐臥不安。他們監視他公寓的門廳,跟蹤他的汽車,在伊帕內瑪大街人流如潮的人行道上緊追他不放。他們甚至還放出風聲說要劫持他,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以期迫使他說出女兒的去向。但他很謹慎,從不單獨露面。

  蘭西第三次去特魯邊的臥室,終於發現門沒上鎖。他悄悄進了門,手裡拿著一顆鎮定藥,還有一瓶她喜歡喝的愛爾蘭產的汽水,每瓶售價四美元。他走到床前,默默地坐在她旁邊,把藥丸遞給她,她接過藥丸,吞了下去。這是她不到一小時內所吞的第二顆藥。然後,她呷了口汽水。

  一小時前,警車載著那個胖乎乎的攝影記者離去。兩名警察逗留了20分鐘,向他們問這問那,顯然無意馬上提出起訴。一來這是私人住宅,二來新聞人員已被告誡不要前去打擾。加上該記者所在的那家雜誌又是北方某地一家低級出版物,完全沒有影響。

  看來他們對蘭西的動武還是表示同情,甚至懷有敬意。為防萬一,他們要了特魯迪的律師的姓名。蘭西威脅說,如果對方硬要拖他們上法庭,他就反過來告其私問民宅。

  兩名警察走後,特魯迪發了火。她惱怒地抓起沙發上的軟墊扔進壁爐,嚇得保姆領著孩子奔出了客廳。然後,她瞥見蘭西就在身邊,便拿他當出氣筒,什麼髒話都罵了出來。原因不為別的,就為一連串的打擊——帕特裡克的消息,保險公司的訴訟,法院的限制令,記者的蜂擁而至,再就是蘭西在游泳池邊揍了一個攝影記者。

  不過,此時她已安靜了下來。在此之前,蘭西也服了一顆藥。他見特魯迪已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寬慰地舒了口氣。他想去擁抱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說一些動聽的話,但此時此刻,這樣的方式未必奏效。弄不好,她又會大罵一通。特魯迪需要鎮靜,但只能根據她的實際情況來因勢利導。

  特魯邊躺在床上,手背蓋著前額,閉上了眼睛。

  室內很黑,其他房間也是這樣——帷簾遮得嚴嚴實實,電燈熄滅,或僅留有幾絲微光。然而屋外路邊,人群熙熙攘攘,有的在拍照片,有的在錄像,他們正在為報紙和電視臺關於帕特裡克的可惡報道收集資料。今天中午,她就看見自己的居屋出現在當地新聞節目中,被電視臺用做背景,一個傻裡傻氣的黃臉女人,張著一口大牙,指東道西地評論帕特裡克,評論上午帕特裡克的妻子提出的離婚訴訟。

  帕特裡克的妻子!想到這裡她不免打了個寒戰。

  她差不多有四年半沒做帕特裡克的妻子了。她已經體面地安葬了他,然後一邊等待那筆保險金,一邊試圖將他忘掉。當她拿到那筆保險金時,他的一切已經在她的心中逐漸消失了。

  唯有一個時刻還能勾起她的痛苦的回憶。那是她和阿什利·尼科爾呆在一起的時候,屋子裡沒有其他人,她告訴自己的女兒,她父親回不來了,去了天堂,在那裡他過得很幸福。女兒愣了一會兒,然後恢復了原狀。這正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兒童所能表現出來的心態。她不允許任何人在女兒面前提帕特裡克的名字。這是為了保護她,特魯邊解釋說。既然她對自己的父親沒有印象,就不必勉強她了。

  除了這一短暫的插曲.她沉浸在極有活力的寡婦生活中。她去新奧爾良購物,從加利福尼亞訂購健康食品,在健身房鍛煉,到高級美容院接受按摩和整容。她還替女兒請了一個保姆,以便她和蘭西外出旅遊。他們迷上了加勒比海沿岸的旖旎風光,尤其是聖巴茨,那裡有棵體的浴常他們同法國人一道,脫光衣眼,在海灘上高視闊步。

  聖誕節是去紐約商業街購物的好時光。1月可以混跡於韋爾的達官貴人之中。5月又意味著是到巴黎和維也納去的時候了。他們渴望擁有一架私人小飛機,如同在飛機場遇見的那些了不起的人一樣。

  購買一架舊的小噴氣式飛機可能需要100萬美元,現在這已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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