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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他們很感興趣地看著前面不遠處高速公路旁的數百名示威者,大家又剔了一會兒牙便複又進屋去吃巧克力蛋糕。

  這是一個美妙的執法之夜。

  四十九

  黑暗給帕契曼門前的高速公路帶來了令人不安的寧靜。那些三K黨徒們都坐在折疊椅上等待著,他們腳下的草坪被踐踏得淩亂不堪。儘管薩姆已經要求他們走開,但沒有一個人肯離去。光頭黨和那些意氣相投的同仁們被八月的驕陽炙烤了一天后,正一群一夥地坐在草坪上喝著冰鎮汽水。嬤嬤們的行列裡又加入了來自大赦國際聲援團的成員,他們燃著蠟燭,一邊祈禱一邊唱著聖歌,同時與那些崇尚仇恨的組織盡力保持著距離。要是在別的日子裡,或是另一次死刑、另一個犯人的情況下,那些充滿仇視心理的人們早就會叫囂以血還血了。

  一輛滿載著青少年的小型卡車緩緩駛近監獄正門,一瞬間平靜被打破了。車上的人們突然齊聲高呼口號:「毒死那個雜種!毒死那個雜種!毒死那個雜種!」喊完口號後卡車猛地加大油門,高速開走了。一些三K黨徒迅速站起身來準備迎戰,但那些孩子們已經無影無蹤,再也沒有回來。

  戒備森嚴的公路巡警們控制著局面。州裡派來的軍隊分成小組監視著公路上的情況,他們尤其注意著三K黨和光頭黨們的動向。一架直升機在上空盤旋著。

  古德曼終於給市場分析叫了停。在這五天裡,他們每天都要工作很長時間,一共打了兩千多個電話。他向學生們支付了酬金,一邊把蜂窩電話收回,一邊對他們萬般感謝。那些學生沒有一個想罷手的,於是他們便跟著古德曼一同去了州議會大廈。在大廈前的臺階下面也在進行著燭光守夜活動。州長仍在二樓的辦公室裡。

  一名學生主動給身在街對面密西西比州最高法院裡的約翰·布萊恩·格拉斯掛了電話。古德曼和他通了話,接著又和克裡和喬舒亞·考德威爾通了話,考德威爾是他的一個老朋友,此時正心甘情願地守候在華盛頓的最高法院死刑書記官的辦公桌前。古德曼使每一個人都各就各位,並使所有的電話聯絡都保持暢通。他又給亞當掛了電話,亞當說薩姆正在吃最後一餐,他還是不想和古德曼講話,但他倒是誠心誠意地感謝古德曼為他所做的一切。

  薩姆對付完了咖啡和冰淇淋後站起來伸了伸腿腳。唐尼已經有一陣沒有說話,他一直忍著悲傷,這時他準備要離開了,因為紐金特很快就會回來,他想現在就和薩姆道別。

  薩姆吃冰淇淋的時候在新襯衣上濺了一個污點,唐尼想用餐巾給他擦去。「沒那麼重要,」薩姆看著他的弟弟說道。

  唐尼仍繼續擦著。「是的,你說得對。我該離開了,薩姆,他們馬上就要回來。」

  兩位老人長時間擁抱在一起,互相輕輕地拍打著後背。「我很難過,薩姆,」唐尼聲音顫抖著說道,「我很難過。」

  他們抽回身子,但仍然扶著對方的肩頭,兩人的眼裡都濡濕了,但都沒有讓眼淚流下來。他們在彼此的面前是不敢哭出來的。「你多保重,」薩姆說。

  「你也一樣,做個禱告吧,薩姆,好不好?」

  「我會的,謝謝你做的一切,你是唯一還在關心我的人。」

  唐尼咬著嘴唇把視線從薩姆臉上移開。他和亞當握了握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繞過薩姆向門口走去,離開了他們。

  「最高法院還沒有消息嗎?」薩姆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好像他突然間又相信自己還有機會。

  「沒有,」亞當難過地說。

  他坐到桌子上,兩腳懸在空中。「我真想讓這一切都快點過去,亞當,」他字斟句酌地說,「這未免太殘酷了些。」

  亞當不知道說什麼好。

  「要是在中國,他們會悄悄過來從後腦勺上給你一槍。沒有最後一餐,沒有道別,沒有等待,那倒是挺不錯的。」

  亞當在過去的一個小時裡看了無數次的手錶。從中午開始,時間似乎變得時斷時續,有的時間好像還沒有經過便消失了,有的時間又停下來半天不動地方,一會兒快得像飛一樣,一會兒又慢得像蝸牛在爬行。這時門上響起了敲擊聲。「進來吧,」薩姆輕聲說。

  拉爾夫·格裡芬牧師走了進來並把門關好。他在白天時已經來看過薩姆兩次,很顯然他對這件事看得很重。這是他第一次經歷執行死刑,而他已經決心使它成為最後一次,他那個在州裡當議員的表兄會給他另外找一份工作的。他向亞當點了點頭後和薩姆並肩坐到了桌子上。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九點。

  「紐金特上校就在外面,薩姆,他說在等你。」

  「好吧,那我們就不出去,咱們就在這兒坐著。」

  「正合我意。」

  「你瞧,牧師,在過去的幾天裡,我的內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觸動,這是我以前做夢也不曾想到過的。不過,我還是從心裡恨外面那個傻瓜,我怎麼也克制不住自己。」

  「恨是一種可怕的東西,薩姆。」

  「我知道,可我無能為力。」

  「坦白地講,我也不是很喜歡他。」

  薩姆向牧師笑了笑,伸手摟住了他。外面的嗓音變得越來越大,紐金特闖了進來。「薩姆,到了回觀察室的時間了,」他說。

  亞當站了起來,他的雙腿因恐懼而有些發軟,肚子裡像刀絞一般,心臟也狂跳不止。薩姆卻顯得無所謂似的,他從桌子上跳下來。「咱們走吧,」他說。

  他們跟著紐金特從前面辦公室來到狹窄的走廊裡,帕契曼監獄中塊頭最大的一些警衛沿牆站在走廊裡。薩姆拉著亞當的手,兩人一起慢慢走著,牧師緊跟在他們的身後。

  亞當用力握了握祖父的手,對他們身旁的那些人不屑一顧。他們經過監獄中部,穿過兩扇大門,然後進了A排監舍鐵門。他們進去後鐵門又關上了,眾人跟著紐金特從一間間囚室跟前走過。

  薩姆是何等地熟悉這些面孔啊。他向漢克·亨肖擠擠眼,又滿不在乎地向眼裡噙著淚的J.B.古利特點點頭,然後又向斯托克·特納笑了笑。他們全都倚在鐵柵欄門上,頭低低地垂下,臉上流露出恐懼,而薩姆則毫無懼色地看著他們。

  紐金特在最後一間囚室前停下來等著A排監舍盡頭的一扇門打開。一陣響動之後,門開了。薩姆、亞當和拉爾夫走了進去,紐金特示意把門關上。

  囚室裡很暗,屋裡唯一的燈是關著的,電視機也沒有打開。薩姆在床上坐到亞當和牧師之間,他用手臂支撐著身子,頭向下垂著。

  紐金特看了他們一會兒,但想不起有什麼要說的。過幾個小時他就會回來,十一點時他要來帶薩姆去隔離室。他們都知道他會回來,而在這個時候和薩姆說他要離開而且過一會兒還要再來未免太殘酷了些,所以他沒有吭聲便退出了牢門,他手下的那些警衛們正在昏暗的走廊裡望著這一幕。紐金特來到隔離室門前,裡面已經準備好了一張簡易床供犯人在最後的時刻使用。他穿過這個小房間來到了毒氣室,這裡正在進行著最後的準備工作。

  州裡的行刑人正在忙著,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他是個身材矮瘦而結實的人,名叫比爾·蒙代,只有九個手指,每執行一次死刑他可以得到五百美元。根據法令,他是由州長親自指定的。比爾·蒙代此時正在一個被簡稱為化學間的小房間裡,這個小房間距毒氣室不足五英尺,他正在仔細查看一張夾在書寫板裡的清單,面前的檯子上放著一聽一磅裝的粒狀氰化鈉,一瓶九磅裝的硫酸,一桶一磅裝的苛性酸,一鐵桶五十磅裝的無水氨和一桶五加侖的蒸餾水。在他身旁的另一個小一些的檯子上放著三副防毒面具,三副橡肢手套,一個漏斗,還有肥皂、毛巾和一塊抹布。在兩個檯子之間有一隻配酸用的桶,桶的下面有一根兩英寸直徑的管子穿過地板和牆壁通向毒氣室的控制杆附近。

  蒙代實際上一共有三張清單。一張是化學藥品配比說明:將硫酸和蒸餾水按百分之四十一的濃度混合,將一磅的苛性酸溶入二點五加侖的水中製成苛性鈉溶液,還需要配製一些用於行刑後清潔毒氣室的溶液。另一張清單寫的是必要的化學藥品和用具。第三張是執行死刑的具體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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