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一三六


  紐金特就像是打開了一隻盛昆蟲的盒子,到處都劈劈啪啪地響起了提問聲,而他卻還有許多事要去處理。「回答問題到此結束,謝謝,」他說著便離開了門廊。

  唐尼·凱霍爾在差幾分六點時前來和薩姆訣別。警衛把他直接帶到了前門辦公室,他在那裡看到穿戴一新的哥哥正在和亞當·霍爾談笑風生。薩姆給他們兩人作了介紹。

  亞當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回避和薩姆的弟弟照面。出現在他面前的唐尼是個很整潔的人,很注意修飾,也很講究穿戴。他長得和薩姆差不多,這時的薩姆已經理過發,修過面,並且脫掉了那身紅囚服。他們兩人個頭相當,唐尼的身材不是很胖,薩姆則顯得更瘦削些。

  唐尼顯然不是亞當所擔心的那種鄉巴佬式的人物。他見到亞當時表現出了發自內心的高興之情,同時也很為亞當成為一名律師而感到驕傲。他是個很和善的人,臉上掛著平易近人的微笑,牙齒很白,只是此時眼睛裡透著悲傷。「情況怎麼樣?」他們閒聊了片刻後唐尼問道。他是指上訴的事。

  「現在全看最高法院了。」

  「這麼說還有希望?」

  薩姆聽了他的話哼了一下鼻子。

  「還有一點希望,」亞當幾乎已經到了聽天由命的地步。

  他們的談話停頓了一會兒,亞當和唐尼都在搜腸刮肚地想找些不那麼敏感的話題。薩姆倒是滿不在乎,他平靜地坐在椅子上,雙腿交叉在一起噴吐著煙霧。他心裡想著什麼他們是猜不透的。

  「今天我去艾伯特那兒坐了一會兒,」唐尼說。

  薩姆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地板。「他的前列腺炎怎麼樣了?」

  「我不大清楚,他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這就是我的兄弟。」

  「我還見到了芬尼嬸嬸。」

  「我還以為她已經走了,」薩姆笑了笑說。

  「差不多了,她已經九十一歲高齡,對你的事傷透了心。她說你一直是他最喜歡的侄子。」

  「她受不了我,我也受不了她。見鬼,我來這兒前五年就一直沒有再見到她了。」

  「不過,她顯然很為你傷心。」

  「她會好的。」

  這時薩姆突然露出了很開朗的笑容並隨即大笑起來。「還記得那次我們看到她進了奶奶房後的廁所就拼命往廁所頂上扔石頭的事嗎?嚇得她一邊尖叫一邊哭喊著跑了出來。」

  唐尼猛然間回憶起了那檔子事也止不住大笑起來。「記得,那廁所頂是鐵皮做的,」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石頭落上去就像炸彈爆炸一樣。」

  「是啊,那次有我。還有你和艾伯特,你那時恐怕還不到四歲。」

  「不過我還是記住了那件事。」

  他們繼續講著故事,那笑聲也感染了亞當,他看著兩個像孩子一樣笑著的老人,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來。有關芬尼嬸嬸和廁所的一個故事又引出了她的丈夫,那個又瘸又摳門的加蘭叔叔,接下來又是一陣陣的笑聲。

  薩姆點的最後一餐是為了成心要噁心一下食堂裡的那些手藝欠佳的大師傅們,他們用那些寡淡無味的配給食物整整折磨了他九年半的時間、他點的食物很少,也很容易採買,一隻紙盒就能裝來。讓薩姆不能理解的是他的那些先驅者中竟有人在臨行前點了七道菜的大餐,其中包括牛排、龍蝦和乳酪餅。巴斯特·莫克吃了整整兩打的生牡蠣,接著又吃了一盤子的希臘沙拉,一大塊牛裡脊肉和其他的幾道菜。他永遠也搞不明白那些人在臨死前的幾個小時裡打哪兒來的那麼好的胃口。

  七點半紐金特來敲門時他一點也不覺得餓。紐金特的後面跟著帕克,再後面是一名拿著個託盤的管理員。託盤中間有一隻大碗,裡面放著三隻愛斯基摩派,碗的旁邊是一個裝有法國咖啡的小暖瓶,那是薩姆最愛喝的咖啡。管理員將盤子放到了桌子上。

  「晚餐不是很豐盛,薩姆,」紐金特說道。

  「能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地享受這頓飯,還是你一定要站在一邊用你的蠢話煩我?」

  紐金特身子一挺,瞪了一眼亞當。「我們將在一個小時後回來,到那時你的客人必須離開這裡,你將會被帶回觀察室去,聽明白了嗎?」

  「快點走吧你,」薩姆坐到桌子上說。

  那幾個人一出去唐尼便說:「活見鬼,薩姆,你怎麼不點些也能供我們享用的東西?這算是什麼最後一餐?」

  「我的最後一餐就這樣,輪到你時再點你想要的吧。」他拿起一把叉子,小心翼翼地刮動著香草冰淇淋和上面的巧克力脆皮。他咬了一大口,然後慢慢地把咖啡倒在杯子裡,咖啡的顏色很深,帶有很濃的香味。

  唐尼和亞當坐在靠牆邊放著的椅子上,從薩姆的身後看著他慢慢享用他的最後一餐。

  那些人是五點以後到達的。他們來自全州各處,全部親自駕車前來,車子一律都是四開門大汽車,顏色不一,車門和保險杠上帶有不同的徽記和標誌,有的車頂上帶有警燈,有的在前排座位上部擋風玻璃處還架有獵槍,所有車子上都有天線在風中搖擺。

  他們是各縣的行政司法長官,都是各縣選出來保護公民免受不法之徒侵擾的人,其中大多已經在任多年,參加這種無官方記載的行刑前晚宴也不止一次了。

  這種晚宴是由一個名叫梅佐拉小姐的廚師準備的,菜單一成不變。她用動物油炸制個頭很大的雞,用豬肉火腿燒豇豆,還有小茶碟大小的純乳酪松餅。她的廚房就在中央行政辦公樓旁邊一家小自助餐廳的後面。晚宴總是在七點開始,對前來就餐的行政司法長官的人數也沒有限制。

  今天晚上的食客是一九八二年特迪·多伊爾·米克斯安息以來人數最多的一次。梅佐拉小姐已經預計到了這一點,因為她看過報紙,也知道薩姆·凱霍爾是個人人熟悉的角色。她預計至少有五十名行政司法長官。

  門口的警衛們像對待貴賓般地示意長官們通過,那些人進門後便把車子胡亂地停在自助餐廳周圍。他們大多是些塊頭很大的人,都長著一副好下水,胃口好得驚人,而且經過長途顛簸已經是饑腸轆轆。

  眾人在進餐時很輕鬆地開著玩笑,像豬一樣飽餐後便來到外面的行政辦公樓前,他們坐在各自的車箱蓋上看著天色黑下去,一邊剔著牙縫裡的雞肉一邊對梅佐拉小姐的烹飪手藝讚不絕口。車子裡的收音機都開得音量非常大,像是隨時都在等著收聽凱霍爾被繩之以法的消息。他們談論著其他的死刑和各自地盤的惡性案件,還談起關在監舍裡的本地區的人。那該死的毒氣室使用的次數也太少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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