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一三八


  紐金特和蒙代聊了幾句,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蒙代的一名助手正在往毒氣室各扇窗戶的縫隙裡抹凡士林油,一名穿便裝的行刑隊員正在檢查木椅上的綁帶和繩索,醫生正在擺弄他的心電圖監視器。從毒氣室敞開的門望出去,可以看到已經停在外面的救護車。

  紐金特又看了一遍清單,實際上他早就把它們背得滾瓜爛熟了。他甚至還寫了一份新的清單,那是一份建議記錄下死刑過程的流程圖,由紐金特、蒙代和蒙代的助手們共同使用。該流程圖接死刑過程中各種情況發生的順序加以編號列出:將水和硫酸進行混合,犯人進入毒氣室,將毒氣室鎖好,往酸中加入氰化鈉,毒氣到達犯人面部,犯人看來失去知覺,犯人失去知覺,犯人身體發生痙攣,最後一次可見的痙攣,心臟停止跳動,呼吸停止,打開排氣閥,打開抽氣閥,打開通風閥,打開毒氣室門,從毒氣室中移出犯人屍體,宣佈犯人死亡。每一項的旁邊還有一段空白用以記錄各項間隔的時間。

  還有執行死刑的清單,那是一張把整個過程從頭到尾分成二十九個步驟的流程圖。該流程圖自然還帶有附錄,記載的是事後要做的十五件事情,其中的最後一件是把犯人裝上救護車。

  紐金特知道清單上的每一個步驟。他知道怎樣配製化學藥品,怎樣打開各種閥門,需要打開多長時間,怎樣將它們關閉。他全知道。

  他走到外面去和救護車司機聊天,順便透透氣,然後他又從隔離室回到A排監舍。和所有其他人一樣,他也在等著那個他媽的最高法院作出的不知什麼裁決。

  他派了兩名最高大的警衛去把A排監舍走廊上面通往外面的窗戶關好。這些窗戶也和這座大樓一樣經歷過了三十六個年頭,所以關的時候不是那麼容易。兩名獄警在關窗時發出的撞擊聲在走廊裡一聲聲迴響著。窗戶一共有三十五扇,每一名囚犯都確切地知道這個數字。每關一扇,牢房裡就變得更暗更靜一些。

  兩名警衛終於完成任務走開了。死牢變成了鐵桶一般,所有的門都把得嚴嚴的,所有的窗戶都關得死死的。

  從開始關窗起薩姆便開始發抖,他的頭垂得更低了。亞當把一隻胳膊搭到他那瘦弱的肩頭上。

  「我一直很喜歡那些窗戶,」薩姆說,他的聲音低沉而嘶啞。一個班的警衛站在不到十五英尺遠的地方,那些人像進到動物園的孩子似地透過牢門的鐵柵欄望著他,薩姆不想讓他們聽到他說的話。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裡竟然還會有薩姆喜歡的東西。「每當下大雨時總會有水潑打在窗子上,有些會濺落進來,在地板上流淌。我一直很喜歡下雨,還有月亮。當天空中沒有雲的時候,我有時可以站在自己的囚室裡透過那些窗戶看上一眼月亮。我總是想他們為什麼不在這裡多裝些窗戶,我是說,他媽的——對不起,牧師——雖說他們決意要把你整天關在囚室裡,可幹嘛不讓你能夠看看外面?我一直搞不明白。恐怕有很多事情我永遠也搞不懂了,唉,算了吧。」他的聲音拖了很長,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再也不說一句話。

  黑暗中傳來了小牧師那很柔婉的男高音,他唱的是「與主同行」。歌聲聽起來很動聽。

  我只求緊緊與你同行,

  主啊,答應我的請求吧,

  讓我一天天向你靠近……

  「安靜!」一名警衛高聲喊叫著。

  「不要你管!」薩姆大聲回敬了一句,把亞當和拉爾夫嚇了一跳。「接著唱吧,蘭迪,」薩姆又用隔壁剛好能聽到的聲音說。小牧師停了一會兒,他的情感明顯受到了傷害,接著他又唱了起來。

  什麼地方響起了門的撞擊聲,薩姆下意識地站起身。亞當捏了捏他的肩頭,讓他坐了下來。他的眼睛失神地望著陰暗的地板。

  「我想莉是來不了了,」他說,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亞當考慮了片刻後下決心對他講出實情。「我不知道她的去向,我已經有十天沒見到過她了。」

  「她應該是在康復診所裡。」

  「我也這樣認為,但我不知道她會在哪個診所,對不起,我想盡了一切辦法找她。」

  「最近幾天我特別想念她,請你轉告她。」

  「我會的,」亞當說,但如果亞當再度見到她時,保不住會上去掐死她。

  「我也特別想埃迪。」

  「你看,薩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還是談些愉快的事吧,好嗎?」

  「希望你能原諒我對埃迪做的那些事。」

  「我已經原諒你了,薩姆。這事我們已經了結了,卡門和我都能原諒你。」

  拉爾夫低下頭靠著薩姆說道:「也許我們還有一些其他的事要考慮一下,薩姆。」

  「可以再等會兒,」薩姆說。

  A排監舍走廊盡頭的門打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向他們走來。來人是盧卡斯·曼,他的身後跟著一名警衛,曼停下來,看著這三個在黑暗中緊緊擠靠在床上的人。「亞當,有你的電話,」他神色緊張地說,「在前面辦公室裡。」

  三個黑影同時直起身子。亞當跳起身來,等牢門一打開便一言不發地沖到外面。他的腹內在劇烈地翻騰,可他還是在走廊裡一路小跑。「給他們點顏色看,亞當,」J.B.古利特對從面前跑過的亞當說道。

  「誰來的電話?」亞當問緊緊跟在後面的盧卡斯·曼。

  「加納·古德曼。」

  他們迂回穿過嚴管區的中心區匆匆趕到了前面辦公室。電話機正放在桌子上,亞當上前一把抓起,順勢在桌子上坐下。「加納,我是亞當。」

  「我現在州議會大廈,亞當,就在州長辦公室外面的大廳裡,最高法院剛剛駁回了我們的所有上訴,在那裡是沒有絲毫指望了。」

  亞當閉上眼睛停了停。「好吧,我估計會是這種結果,」他看了看盧卡斯·曼說。盧卡斯眉頭緊皺,低下了頭。

  「你不要離開,州長將要發表一個聲明,我五分鐘後再掛電話給你。」古德曼說完放下了電話。

  亞當也把電話掛上,他出神地盯著電話機。「最高法院把我們全部駁回了,」他對曼說,「州長馬上要發表一個聲明,古德曼很快會再來電話。」

  曼坐了下來。「我很難過,亞當,非常難過,薩姆還挺得住嗎?」

  「我想,薩姆的情況比我還要好些。」

  「這就奇怪了,是不是?這是我第五次經歷這種事了,我總是很吃驚他們走的時候是那樣的平靜。天黑下來時他們就不再進行什麼努力了。他們吃了最後一餐,和家人告別,對一切表現得異常冷靜,要是我的話,肯定會又踢又喊又哭,沒有二十個人恐怕別想把我從觀察室裡拖出去。」

  亞當勉強擠出一點笑容,這時他看到了在桌子上放著一隻空的鞋盒,盒子裡面襯著鋁箔,底部有一些碎點心。他們一個小時前出去時桌上並不曾有過那個盒子。「那是什麼?」他不經意地問道。

  「死刑點心。」

  「死刑點心?」

  「是的,住在離監獄南面不遠的一個可愛的小夫人每次執行死刑時都會烤制一些。」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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