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一三三


  「很好。我希望今天每個人都嚴格照章辦事,切實負起責任,解散。」他啪地敬了個很瀟灑的軍禮,非常驕傲地看著他的人向房間外面走去。

  薩姆跨騎在長凳上,面前擺著跳棋盤,他很耐心地在牛欄裡等著J.B.古利特,一邊喝著一杯剩咖啡。

  古利特從門裡走出來,他停了片刻,等著給他卸下手銬。然後他揉揉手腕,又用手遮擋著陽光,望著獨自一人坐在那裡的好友。接著他向長凳走過去,在棋盤的另一側坐下。

  薩姆一直沒有抬頭。

  「有什麼好消息嗎,薩姆?」古利特不安地問,「告訴我那件事不會發生。」

  「開棋吧,」薩姆盯著棋子說。

  「絕不能讓它發生,薩姆,」他央求道。

  「這回該你先走,開始吧。」

  古利特的視線緩緩移到棋盤上。

  當天上午的傾向性看法是斯萊特裡把訴狀壓的時間越長,緩期執行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但這只是那些期望緩刑的人們心裡的一廂情願。直到上午九點還沒有消息,九點半的時候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亞當等在赫茲·克裡的辦公室內,在過去的二十四個小時,這裡已經變成了他們的指揮中心。古德曼負責在城裡各處監督對州長熱線的狂轟濫炸,他眼下似乎迷上了這一行。約翰·布萊恩·格拉斯守在斯萊特裡的辦公室外面。

  一旦斯萊特裡拒絕緩期執行,他們就會立即上訴第五巡迴法院。訴狀已在九點鐘擬就,免得到時候抓瞎。克裡還準備好了一份向美國最高法院尋求人身保護令的請求書,以備第五巡迴法院也將他們駁回。萬事俱備,剩下的只是等待。

  為了不使自己閑著,亞當給所有能想起來的人都打了電話。伯克利的卡門還在睡覺,她說自己一切都很好。莉的公寓依然沒人接電話。他要通了費爾普斯的辦公室,結果只找到了他的一位秘書。他打電話告訴達琳說自己的歸期難以確定。他撥了麥卡利斯特的私人電話,聽到的卻是忙音,沒准古德曼連這條線也給占上了。

  他要通了薩姆,跟他講了昨天晚上的聽證會,還特別提到了拉爾夫·格裡芬牧師。他對他說帕克也作了證,講的都是實情,真正的混蛋是紐金特。他告訴薩姆自己將在中午前後到他那裡,薩姆讓他快一些。

  十一點時,人們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火氣,大家開始詛咒和臭駡斯萊特裡。亞當也實在忍不住了,他打電話給古德曼說自己馬上要開車回帕契曼。然後他向赫茲·克裡道別並再一次謝了他。

  他驅車駛離傑克遜市,很快便向北上了四十九號公路。如果他按規定的最高車速行駛的話,到帕契曼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他打開收音機,調諧到一個每小時播一次最近新聞的清談節目,聽著人們正在就密西西比州的賭場進行無休無止的討論。十一點半插播新聞時,仍然沒有任何有關凱霍爾死刑的新消息。

  他的車速高達八九十英里,也不管黃線或是彎道還是橋樑,在一些小鎮和村落的限速區他也照樣飛馳而過。他不知道是一股什麼力量在吸引著他拼命往帕契曼趕,其實就算他到了那兒也沒有什麼事情好做。有關法律方面的運作已經留在了傑克遜市,他只能和薩姆坐在一起數鐘點,當然也有可能在一起慶賀從聯邦法院傳來的喜訊。

  他在弗洛拉鎮附近的一家路旁小店前停下車子加油並買些果子汁,車子剛剛駛離加油泵就聽到了他在等待的消息。那個饒舌而又煩人的清談節目主持人在轉播凱霍爾一案的這一重大消息時表現出了十二分的狂熱。美國地區法院法官F.弗林·斯萊特裡幾分鐘前駁回了凱霍爾聲稱他本人已喪失思考能力的最後訴狀,此項事宜將在一個小時內提交第五巡迴法院,薩姆·凱霍爾又向密西西比州為他安排的毒氣室邁進了一大步,那名主持人抑揚頓挫地說著。

  聽到這個消息後亞當不再猛踩油門,他把車子減慢到正常速度,邊開邊喝著飲料。他關掉收音機,又把車窗搖下來讓熱風灌進車裡。他對著擋風玻璃徒然地詛咒著斯萊特裡,把所有能想起來的髒話罵了個遍,不知不覺已經開出了好幾英里。時間已經過了正午,如果斯萊特裡還講點公道的話,他本應在五個小時前就作出裁決。如果他是個正人君子,昨天晚上就會把裁決拿出來的,那麼他們此時很有可能已經到了第五巡迴法院。為了更加解恨,他在詛咒中連佈雷克·傑斐遜也捎上了。

  薩姆從一開始就跟他講過密西西比州需要執行一次死刑。它已經落在了路易斯安那、得克薩斯和弗羅裡達州的後面了,甚至就連亞拉巴馬、佐治亞和弗吉尼亞執行死刑的速度也都快得讓人羡慕。是該採取點措施了,無休無止的上訴把犯人們都給慣壞了,犯罪活動也越來越猖獗。是到了該殺個把人的時候了,也好讓別的州看看密西西州同樣是嚴於法律和秩序的。

  亞當終於相信了他的話。

  過了一會兒,他停止了詛咒。他將飲料喝完後把空瓶順著車頂扔到了路旁的水溝裡,這直接違反了密西西比州嚴禁亂扔垃圾的法律,他實在找不出別的方式表達自己眼下對密西西比州及其法律的不滿之情。

  他似乎看到了薩姆正坐在他的囚室裡看著電視,聽著新聞。

  亞當為老人感到一陣揪心的疼痛。他是個不稱職的律師,他的當事人即將死在州政府的手裡,而他卻對此束手無策。

  在離監獄正門不遠處的訪客中心裡,那些原本懶懶散散的記者和攝像師們聽到新聞後像是又充足了電一般。他們聚在袖珍電視機旁看著他們各自在傑克遜市和孟菲斯的電視臺所播出的節目。至少有四個實況片斷取自帕契曼,正在拍攝的就不計其數了。他們那片小小的地塊周圍是用繩索和隔離障設立的警戒線,四下裡都有紐金特的軍隊把守著。

  隨著那條新聞的傳開,沿著公路一線的吵鬧聲也愈演愈烈。這時已有上百人之眾的三K黨徒開始向著監獄行政辦公樓的方向唱起讚美詩。光頭党人及納粹分子和亞利安党人開始向所有能聽到他們聲音的人罵下流話。那些嬤嬤和其他一些靜坐的示威者們坐在遮陽傘的下面儘量不去理會他們周圍那些粗暴的鄰居。

  薩姆聽到那個消息時手裡正端著一碗蘿蔔纓在吃,那將是他一生中的倒數第二頓飯。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畫面從傑克遜市切到帕契曼,又從帕契曼切回傑克遜市。一個他從未謀過面的年輕黑人正在向一名記者介紹他和其他支持凱霍爾的人們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薩姆的朋友巴斯特·莫克曾經抱怨說在他最後的日子裡有數他媽不清的律師捲入了他的案子,以至於他根本分不清誰想幫他,誰想殺他。不過,薩姆確信亞當會把握住局面。

  吃完蘿蔔纓後他把飯碗放到床腳的一個盤子裡。他走到鐵柵欄前,輕蔑地沖那個面無表情站在監舍門外監視他的警衛笑了笑。走廊裡很安靜,每個監房裡的電視機都在開著,但聲音都調得很低,犯人們都帶著病態的興趣在看著。整座牢房裡聽不到一絲聲音,這種情況可不是很常見。

  他最後一次拉開他那紅色囚衣的拉鍊,然後把脫下來的囚衣卷成一團丟在牆角,接著又把橡膠拖鞋踢到床底下,以後再也不用穿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新裝放到床上又整理了一番後才慢慢地解開短袖衫的扣子並穿到身上,襯衫非常合身。他再把腿伸到卡其布褲子筆挺的褲腿裡,拉好拉鍊,系好褲腰上的扣子。褲子長了大約有兩英寸,於是他坐到床上把褲腳整整齊齊地挽起來。棉布的襪子又厚又軟和,只是鞋子稍稍嫌大了些,但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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