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穿上這身真正的衣服使他突然又很傷感地回憶起了過去的自由歲月。這種褲子他穿了有四十年之久,一直穿到他被關進監獄之前。在很多年裡他一直是到克蘭頓廣場的一家老字號成衣店去買這種褲子,而且在他的大衣櫃裡總有四五條壓箱底。他妻子熨這種褲子時並不上漿,洗上六七次後感覺就像是睡褲一樣。他穿著這種褲子幹活,進城,和埃迪一同去釣魚,推著兒時的莉在門廊上蕩秋千。他穿著這種褲子上咖啡館,參加三K党集會。不錯,甚至在去格林維爾炸那個激進猶太人的辦公室時也是穿的這種褲子。

  他坐在床上捏了捏膝蓋以下筆直的褲線。整整九年零六個月沒有穿這種褲子了,他覺得現在穿上這種褲子進毒氣室是再合適不過了。

  然後這身衣服就會從他的身上扒下來裝進一個袋子裡並付之一炬。

  亞當先去了盧卡斯·曼的辦公室,因為路易絲在監獄的正門處給了他個紙條,並說這很重要。他進屋後曼馬上把門關上並給亞當拿過一把椅子。亞當謝絕了,他急著想要見到薩姆。

  「第五巡迴法院在半小時前收到了上訴,」曼說,「我想你需要我的電話與傑克遜市聯繫。」

  「謝謝,不過我可以使用死牢裡的電話。」

  「好吧。我每半個小時和首席檢察官辦公室通一次話,一旦我得到了什麼消息就會馬上通知你。」

  「謝謝,」亞當顯得有些心緒不寧地說。

  「薩姆需要最後一餐嗎?」

  「我一會兒就問他。」

  「很好,你可以打電話告訴我,或者告訴帕克。見證人呢?」

  「薩姆沒有見證人。」

  「你呢?」

  「不行,他不允許。我們很早就說定了。」

  「好吧。眼下我想不起還有別的什麼事。我這裡有傳真機和電話,也相對清靜些,想用我的辦公室只管說一聲。」

  「謝謝,」亞當說完便出了辦公室。他緩緩地向死監開過去,最後一次將車子停在了圍牆旁的沙土地停車場上。他慢慢走向崗樓,把自己的鑰匙放入那只桶裡。

  短短幾星期前他第一次站在這裡望著那只紅色的桶從上面降下來時,他還感歎過這種既粗暴又有效的管理方式。只不過才過去了四個星期,而他已覺得恍若隔世。

  他在臺階上等著監獄的雙重大門打開時碰到了廷尼。

  薩姆已經在前面辦公室裡,正坐在桌沿上欣賞自己的鞋子。「來參觀一下我的新行頭,」亞當一進門他便不無驕傲地說。

  亞當走近一步把神采飛揚的薩姆從鞋子直到襯衣仔細打量了一遍。薩姆樂呵呵地笑著,他的臉也刮得乾乾淨淨。「很不錯,真是不錯。」

  「像不像個地道的城裡人?」

  「你看起來很帥,薩姆,帥極了,是唐尼送來的衣服嗎?」

  「是的,在平價商店搞來的。我最初還想從紐約請個服裝設計師來著,算了吧,不過是參加一次死刑罷了,我跟你說過的,絕不會穿著那些紅紅的囚服給他們殺死。我剛剛把那些衣服都脫了下來,再也不穿了。我得承認,亞當,那種感覺真是不錯。」

  「你得到最新消息了?」

  「是的,新聞裡全說了,我還是對那個聽證會耿耿於懷。」

  「現在已經到了第五巡迴法院,我很有信心,前景還比較樂觀。」

  薩姆笑笑把視線移到一邊去,好像面前這個小男孩剛向他的祖父扯了個無傷大雅的謊話。「中午時電視裡有個黑人律師說是正在為我工作,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人大概是赫茲·克裡,」亞當說著把公文包放到桌子上,自己也坐下來。

  「我是不是也要向他付酬金呢?」

  「是的,薩姆,給他的數額同給我的一樣多。」

  「我很想瞭解一件事,那個古裡古怪的醫生,叫什麼來著,斯溫?他一定把我糟蹋得夠嗆。」

  「你簡直慘透了,薩姆。他作完證後,全法庭的人都好像能夠看到你正像個鬼魂似地在牢房遊蕩,齜牙咧嘴地在地板上大小便。」

  「好吧,我的苦難就要結束了。」薩姆的口氣很肯定,聲音也很大,很有些大義凜然的味道,沒有一絲一毫恐懼的流露。「你看,我還要請你幫個小忙,」他說著伸手拿出另一個信封。

  「這次又是給誰的?」

  薩姆把信交給他。「我想讓你拿這封信到監獄正門外面的高速公路附近去,希望你去找呆在那兒的三K党頭目,我要你把這封信念給他們聽。想辦法讓攝像機把這封信拍攝下來,因為我想讓人們知道這封信的內容。」

  亞當有些不解地拿著信。「信裡說了些什麼?」

  「我寫得很乾脆,我讓他們都回家去,別再糾纏我,讓我能死得平靜些。我從來不認識那幫人,他們只是想從我的死刑中撈油水。」

  「你不可能把他們趕走的,這你也知道。」

  「是的,我想他們也不會走人,可在電視裡就好像他們是我的朋友和哥們似的,其實我一個也不認識他們。」

  「我說不準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這是不是個好主意,」亞當下意識地把自己心裡想的說了出來。

  「為什麼?」

  「因為我們現在正對第五巡迴法院說你基本上成了個植物人,你是不可能有這些想法的。」

  薩姆突然發起火來。「你們這些個律師,」他不屑地說,「你還不肯罷手嗎?一切都結束了,亞當,別再玩遊戲了。」

  「還沒有結束。」

  「至少我認為是結束了,你現在就拿著這封倒黴的信按我說的去做。」

  「馬上嗎?」亞當看看表問道。時針指向一點半。

  「是的!馬上。我在這兒等你的消息。」

  亞當在監獄正門的警衛室旁停住車子並向路易絲講了自己要去做什麼,他覺得有些緊張。她用警惕的目光看了看他手中的白色信封,然後把兩名穿制服的警衛喊過來。他們陪著亞當出了正門向示威地點走去。一些正在採訪示威者的記者認出了亞當後立刻擁了過來。他和兩名警衛沿著監獄正面的圍牆快步走著,並不理會記者們的提問。亞當心裡有些害怕但還是表現得很堅決,新找的兩個保鏢給他壯了不少膽。

  他直接走到帶有三K黨指揮部標記的藍白色遮陽傘前,那裡正站著一些身穿白袍子的人在等著他。記者們把亞當以及兩名警衛和三K黨徒們團團圍住。「你們誰是負責的?」亞當提著氣問道。

  「你是誰?」一個生著黑鬍子、臉頰給太陽曬得通紅的粗壯年輕人反問,他從那堆人裡站出來時汗水從眼眉上滴落下來。

  「我這裡有一份薩姆·凱霍爾簽署的聲明,」亞當大聲說。周圍的圓圈縮得更小了,攝像機也開動起來,記者們把話筒和錄音機伸到亞當面前。

  「安靜些,」有人大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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