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聽著,你把我堵在這裡已經很走運了,」亞當說著猛地站起身來。

  「還有最後幾個問題,」克萊克納沖著亞當的背影說。

  亞當離開了皮博迪飯店,慢慢向河邊的前沿大街走去,一路上遇到許多像他一樣衣冠楚楚的人,都在匆匆忙忙地往家趕。他很羡慕那些人;無論他們做什麼工作,或是從事什麼職業,也不管此刻他們在承受著怎樣的壓力,總歸會比他眼下的負擔要輕一些。

  他在一家熟食店裡吃了個三明治,七點鐘回到了辦公室。

  在帕契曼林子中的一隻兔子暫時被命名為薩姆,而且已被兩名警衛捉進了籠中。它是被捉來的四隻兔子中個頭最大的一隻,是一隻褐色的棉尾兔,另外的三隻已被做了下酒菜。

  星期四晚上,兔子薩姆和它的管理員連同紐金特上校以及行刑隊乘坐囚車和一輛小貨車來到了嚴管區。他們緩緩地沿著監獄的正面繞過牛欄來到了頂西頭,車子在與嚴管區西南角毗連的一幢正方形紅磚建築前停了下來。

  兩扇不帶窗的白色鐵門通往正方形建築的內部。其中的一扇朝南開,通向一個約有八英尺乘十五英尺的很窄小的房間,那是執行死刑見證人室,裡面掛著一道布慢,打開後便能看到毒氣室的後部,相距不過幾英寸的距離。

  另一扇門通往面積為十五英尺乘十二英尺的毒氣室,裡面的水泥地板上塗著油漆,正中央便是八邊形的毒氣間,新油的銀白色瓷漆泛著刺眼的光澤和刺鼻的味道。紐金特一周前視察了這裡並要求將其油漆一新。這個執行死刑的房間正如人們所聽說的那樣一塵不染並作了消毒處理,毒氣室後部的黑色窗簾也已經拉好。

  兔子薩姆被留在小型貨車內的一個檯子上,同時,一名個頭同薩姆·凱霍爾差不多矮小的警衛被他的兩個高大同伴帶進了毒氣室。紐金特像巴頓將軍一樣趾高氣揚地在進行檢查——不時地指手畫腳,點頭皺眉。那名小個子警衛首先被輕輕地推進毒氣室,然後由另外兩名警衛將他轉過身去穩穩地按坐在椅子上,屋裡的人都繃著臉一言不發,聽不到一點笑聲和插科打諢。兩名警衛先把他的兩個手腕綁到了椅子的扶手上,然後又把他的膝蓋和腳踝綁好。接下來一名警衛把他的頭部抬起有一兩英寸高的樣子,另一個人用皮帶把頭部固定住。

  兩名警衛小心地從毒氣間退出,紐金特向行刑隊的另一名隊員指了指,那人趨步向前似乎是要向那臨終之人說些什麼。

  「此時,盧卡斯·曼將會向凱霍爾先生宣讀死刑令,」紐金特像個業餘電影導演般地講解著,「然後我要問他還有沒有什麼臨終遺言。」他又指了一下,另一名指定的警衛將毒氣間的門關上並封好。

  「打開,」紐金特又大聲說道。於是門重新被打開,那名小個子警衛獲得了自由。

  「把兔子放進去,」紐金特命令道。管理員從小貨車裡把兔子薩姆取了出來。蹲坐在鐵絲定內的無辜的兔子又被轉交給那兩名剛剛從毒氣室出來的警衛。他們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放到木椅子上,然後又繼續執行他們的任務,把一個想像中的人捆綁好。手腕,膝蓋,腳踝,頭部,最後終於做好了將兔子毒死的準備。兩名警衛又離開了毒氣問。

  毒氣間的門再一次被關上封好,紐金特向行刑人發出了信號,那人將一罐硫酸放進一個通向毒氣間底部的管子內。他拉動了一個手柄,只聽到喀噠一聲,那硫酸罐便順管子滑到了椅子下方的一隻碗內。

  紐金特走到一個窗子跟前,神情專注地觀望著,其他行刑隊員的注意力也同樣集中。為了防止洩漏,在窗子的四周圍都已塗抹上了凡士林油脂。

  毒氣慢慢地釋放出來,一團依稀可見的淡淡氣體從椅子下部向上升起。最初,兔子對彌漫在它那小小空間內的氣體並沒有什麼反應,但那氣體很快便開始發生作用。那兔子先是開始全身繃緊,然後蹬了幾下腿便一頭撞向籠子的一側,接著它開始猛烈地抽搐,像發了瘋一樣地扭動著身體亂蹦亂跳,不到一分鐘便一動不動了。

  紐金特看看表後笑了笑。「清理一下,」他命令道,這時,毒氣間頂上的一個通風口被打開向外排放毒氣。

  由毒氣室通往外面的門也被打開,大部分行刑隊員都走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氣或抽煙。至少還需要十五分鐘的時間才能打開毒氣間並將兔子取出來,然後他們還需要將毒氣間沖洗乾淨。紐金特此時仍在裡面監督著一切,所以那些行刑隊員們才有可能抽枝煙,開上幾句玩笑。

  離他們不到六十英尺遠的地方,在A排監舍走廊上面有一扇窗戶是打開的,因而薩姆能夠聽到他們的聲音。此時已過了十點,牢房裡已熄了燈,但這排監舍的每個門內都有兩隻胳膊從牢門的鐵柵欄之間伸出來,十四名死囚都在寂靜的黑暗中傾聽著。

  一個死刑犯每天都要在自己那間六英尺乘九英尺的囚室裡呆二十三個小時,所以他們的耳朵不會放過一切動靜——一雙新靴子在走廊裡發出的陌生響聲、不熟悉的人發出的聲音、遠處割草機發出的轟鳴。他當然可以聽到毒氣室的開門和關門聲,也可以聽到行刑隊員們心滿意足和自我陶醉的笑聲。

  薩姆用小臂支撐著身子,注視著走廊上方的窗戶。那些人正在那裡進行殺死他的演練。

  四十

  四十九號高速公路西側與帕契曼行政辦公大樓門前的草坪相距五十碼,其間有一片很顯眼的平坦而狹長的草地,原先是一條鐵路。每次執行死刑時,這裡都是那些反對死刑的示威者們聚眾抗議的場所。每逢這種場合都會有成幫結夥專事此道的人們來到這裡,有的坐在折疊椅裡,有的打著自製的標語牌。他們會在夜間點燃蠟燭並在最後的幾個小時裡唱讚美詩。在宣佈執行死刑時,他們一邊唱,一邊祈禱和流淚。

  特迪·多伊爾·米克斯是名強姦幼女殺人犯,在他的死刑執行以前,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波折。由他的死刑而引發的很有節制、而且差不多算是有點神聖的示威被一車車桀驁不馴的大學生給攪亂了。這批大學生是來尋求帶血的刺激的,他們事先沒有一絲徵兆便突然冒了出來。他們喝著啤酒,放著很響的音樂,喊著口號,向那些被驚呆了的死刑抗議者們發難。雙方開始對罵以後,情況便開始變得難以駕馭。監獄方面介入以後才使形勢恢復了正常。

  接下來是梅納德·托爾,在籌劃他的死刑期間,公路另一側的一塊地面被指定供罪犯的支持者們使用,同時派出了更多的警衛維持秩序。

  亞當於週五下午來到監獄外面時見到了七個身穿白袍子的三K黨徒,其中的三個正在致力於協調抗議活動,他們很隨意地沿著公路旁邊狹長草地的邊緣走來走去,肩上扛著標語牌。另外的四個正在支起一個巨大的藍白色遮陽傘,地面上散亂著金屬支杆和繩索。兩隻冷藏箱放在草坪上的座椅旁邊,看來這些人是打算要住上一陣子。

  亞當一邊把車子駛往帕契曼正門的停車場,一邊注視著那些人,不過他很快便看得入了神,連時間也忘了。原來這就是祖上留給他的遺產,他的老根,那些人都是他祖父的兄弟、親友和後代。在亞當用以編剪錄像帶的那些影片資料中會有那幾個人的身影嗎?他從前見過他們嗎?

  亞當下意識地打開車門下了車,把外衣和公文包留在了車子的後座上。他慢慢向那幾個人走過去,並在冷藏箱前停了下來。標語寫的是要求釋放政治犯薩姆·凱霍爾,把真正的殺人犯關進毒氣室,恢復薩姆的自由。不知為什麼,亞當對他們提出的要求感到渾身不自在。

  「你有什麼事?」一個胸前懸掛著標語的人問道,其他六個人也停下各自手中的事,把注意力轉向這邊。

  「不知道,」亞當實話實說。

  「那你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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