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五七


  萊特納笑得更厲害了,露出兩排大黃牙來。「這是件對你很適合的工作嘛,是不是啊?」他邊說邊放聲大笑,並且在亞當的背上拍了一下。

  「我看也是,」亞當局促不安地說,恐怕他再來一下,「我想跟你談談薩姆的事。」

  萊特納突然間嚴肅起來。他用一隻多肉的手掌摸著下巴,眯起眼睛打量著亞當。「我在報紙上看到了,小子。我知道薩姆是你的祖父。你一定覺得很難對付,而且會越來越難,」說著他又笑了,「薩姆也一樣會覺得越來越難對付。」他的眼睛閃著快活的光,似乎他剛剛說了一個令人捧腹的笑話,希望亞當聽了會笑得直不起腰。

  亞當沒領會他話裡的幽默。「薩姆只剩下不到一個月了,你知道,」他說,確信萊特納已經從報上得知行刑日期。

  一隻沉重的手掌猛然間落在亞當的肩頭,把他推向商店那邊。「進去吧,小子。咱們來談談薩姆。要啤酒嗎?」

  「不,謝謝。」他們走進一個狹窄的房問。牆上和天花板上都懸掛著釣魚用具,東倒西歪的貨架上擺滿餅乾、沙丁魚罐頭、罐裝香腸、麵包、豬肉青豆和杯形小蛋糕——全是在河上玩一天所必須的。屋角還立著一個冷飲櫃。

  「坐吧,」萊特納說,朝靠近現金出納機的角落一揮手。亞當在一把搖搖晃晃的木椅上坐下,萊特納則伸手到冰櫃裡,摸出一瓶啤酒來。「你真的不來一杯嗎?」

  「過會兒也許喝點。」這時已經將近五點了。

  他擰開瓶蓋,頭一口就喝了至少三分之一,咂咂嘴,然後坐在一把無疑是從一輛定制的貨車上卸下來的舊船長皮椅上。「他們終於還是打算把老薩姆給幹掉是不是?」他問。

  「他們正在拼命爭取。」

  「勝算如何?」

  「不太妙。我們可以提出通常那種臨刑前的最後一刻上訴,不過時間已經很緊了。」

  「薩姆並不是壞人,」萊特納語氣中帶著一些遺憾,隨後又喝了長長的一大口啤酒沖走了那點憾意。地板由於下面甲板隨著河流浮動而發出輕輕的吱嘎聲。

  「你在密西西比州呆了多久?」亞當問。

  「五年。胡佛在三個民權運動分子失蹤後給我打來電話。一九六四年,我們組建了一個特別行動小組投入工作。在克雷默事件發生後三K黨似乎變得灰心喪氣。」

  「那時你負責什麼工作?」

  「胡佛先生的指示具體明確。他告訴我要不惜一切代價滲入三K黨。他要把三K黨搞垮。說實話,我們在密西西比州的行動開始得很慢。其原因是多方面的。胡佛憎恨肯尼迪兄弟①,而他們又催逼很緊,於是他就故意拖延。不過那三個小夥子失蹤後,我們立刻開始了行動。一九六四年對密西西比來說是熱鬧的一年。」

  ① 當時的美國總統肯尼迪及其弟司法部長羅伯特·肯尼迪。

  「我是那一年出生的。」

  「是啊,報紙說你生在克蘭頓。」

  亞當點點頭。「我有好久都不知道這個情況。我的父母告訴我我出生在孟菲斯。」

  門吱地響了一聲,羅恩走進店裡來。他瞧瞧他們,隨後便細看起那些餅乾和沙丁魚來。他們注視著他,等待著。他瞟了亞當一眼,好像在說:「繼續談。我沒在聽。」

  「你要什麼?」萊特納沖他喊了一聲。

  他用髒手抓起一聽維也納香腸,給他們看了一下。萊特納點點頭,朝門揮揮手。羅恩慢悠悠地向門口走,一路還打量著小蛋糕和土豆片。

  「他好管閒事得要命,」他走後萊特納說,「我跟加納·古德曼談過幾次。那是多年前了。那是個怪人。」

  「他是我的上司。是他把你的名字給我的,他說你會跟我談的。」

  「談什麼?」萊特納問,又喝了一口。

  「談克雷默案件。」

  「克雷默案件已經結案了。只剩下薩姆和毒氣室的約會問題了。」

  「你希望他被處死嗎?」

  說話聲隨腳步聲而來,接著門又開了。一個男人和一個男孩走進來,於是萊特納站起來。他們需要食物和其他供應,他倆用了十分鐘之久邊購物邊討論哪兒的魚肯吃魚餌。萊特納由於有顧客在場,小心地把啤酒放在櫃檯下面。

  亞當從冷飲櫃取出一罐無酒精飲料,走出小店。他順著河邊的木板碼頭前行,在汽油泵旁停住了腳步。在離橋不遠處的一隻船上有兩個十來歲的少年正在釣魚,這情景使亞當突然想起自己有生以來還從沒有釣過魚。他的父親在世時不是那種興趣廣泛喜愛休閒的人。而且他還總也保不住他的工作。亞當此刻都記不起父親用他一生的時間究竟做了些什麼。

  顧客離開了,門砰地關上了。萊特納腳步笨重地走到汽油泵前。「你喜歡釣鱒魚?」他問,一邊觀賞著河上的風光。

  「不。從沒釣過。」

  「咱們去轉一圈吧。我得到下游兩英里處去查看一下。那兒的魚大概會很多。」

  萊特納搬來他的冰櫃,小心地放進船裡。他從碼頭下到船裡時那船劇烈地從一側向另一側晃動起來,他一把抓住了馬達。「下來呀,」他朝亞當吼了一聲,後者正打量著自己和船之間的那三十英寸的空隙。「抓住纜繩,」萊特納又吼了一聲,指指一根拴在錨上的細繩。

  亞當解開纜繩,緊張地跳到船裡,他的腳剛剛踩到船板,那船就晃起來。他滑倒在地,頭撞在船底木板上,差點就進河裡去游泳了。萊特納一邊拽起發動機的拉繩一邊哈哈大笑。羅恩當然觀看了這一幕,他正在碼頭上咧嘴傻笑。亞當雖然覺得挺尷尬,卻也笑著,仿佛真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似的。萊特納扳動引擎,船頭向上翹起,接著他們便離開了碼頭。

  亞當抓緊船兩側的扶手,他們加大馬力破浪前進,從橋下一穿而過。卡利科岩很快就被甩在後面。河流在兩岸景色優美的山峰和懸崖峭壁之間蜿蜒向前流去。萊特納一手掌舵,一手舉瓶飲著鮮啤酒。幾分鐘過後,亞當放鬆了一點,設法保持著平衡從冰櫃中取出了一瓶啤酒。酒瓶冰涼。他用右手拿瓶,左手抓著船幫。萊特納在他身後哼唱著什麼。馬達的轟鳴使他們無法交談。

  他們經過一個釣鱒魚的小碼頭,看到一群顯然是城裡來的人正在邊數點著魚邊喝著啤酒。後來他們又經過一隊橡皮筏,上面都是樣子肮髒的十來歲孩子,他們正在邊吸著什麼東西邊曬太陽,還沖其他那些勤勞釣魚的人揮著手。

  船終於放慢了速度,萊特納小心地把舵轉彎,似乎他能看見下面的魚,必須把船停在一個合適的位置上。他關掉引擎。「你想釣魚還是喝啤酒?」他問,眼睛盯著水面。

  「喝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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