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五五


  薩姆合上書,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書架。他點了一支煙,端詳著天花板。「事實上所有的毒氣室都是很久以前由鹽湖城的伊頓金屬製品廠建造的。我讀過一篇東西說密蘇裡州的毒氣室是裡面的犯人自己建造的。不過我們的小毒氣室是伊頓製品,它們基本上是一樣的——不銹鋼造,八角形,左一個右一個的窗戶,可供人們觀看處決過程。其實毒氣室裡面不大,只有一把上面都是皮帶的木椅。椅子下面是一隻金屬制的碗,碗上面懸掛著一隻裝氰化物藥丸的小口袋,是由行刑人用操縱杆控制的。他還控制著罐裝的硫酸,罐裝硫酸通過管道流到碗裡,當流滿一碗時,他就拉動拉杆讓氰化物藥丸掉下來。這樣就導致毒氣生成,當然也導致了死亡,當然,這樣設計的目的是使死亡既無痛苦又相當快捷。」

  「這是不是設計來取代電椅的呢?」

  「是啊。回到二三十年代,那時無論哪個州都有一把電椅,它可真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發明。我記得我小時候,他們有一把活動電椅,乾脆可以裝進拖車拉到各縣巡迴使用。他們把車停在地方監獄門前,把戴著腳鐐手銬的犯人帶出來在拖車外排成大隊,然後匆匆處決。這是減緩監獄擁擠的有效途徑。」他搖搖頭,似乎無法置信。「不管怎麼說,他們反正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有一些關於犯人備受折磨的可怕報道。這是最重的懲罰,對吧?不是最重的酷刑。而且不止在密西西比州。許多州都在使用這些陳舊簡陋的電椅,讓一幫酒精中毒的麻痹症患者去拉開關,因而發生了種種問題。他們會把一個可憐的傢伙綁上,拉開開關,使他突然遭受重重的但重得還不到家的一擊,那傢伙內部已經烤焦可還不死,結果他們就等幾分鐘後再給他一擊。這過程可能會持續十五分鐘。他們老是不把電極接好,所以從眼睛耳朵裡往外迸火星的事並不少見。我讀過一篇報告,說有個傢伙接受的電壓不對。蒸汽在他頭部蓄積膨脹,眼珠子暴出來,七竅出血,滿臉都是。人受了電刑,皮膚燙得很,他們要過好一會兒才能去碰這傢伙,因此過去他們只好等他冷卻之後才能確定他是否已經死掉。許多報道都提及有些人挨了第一下電擊先是坐著不動,過一會兒又開始呼吸。所以他們當然還得再受一擊。這樣的情況可能會重複上四五次。那真是可怕,所以那個軍醫才發明了毒氣室作為一種更為人道的殺人方式。現在,正像你所說的,由於又有了注射致死劑,這種方式也過時了。」

  薩姆唯一的聽眾亞當聽得入了迷。「在密西西比州的毒氣室裡處死過多少人?」他問。

  「這裡第一次用它是在一九五四年前後。從那時到一九七〇年之間處死了三十五人。沒有女的。一九七二年自弗曼後就一直閑著沒用,到一九八二年對特迪·多伊爾·米克斯使用後又用了三次,所以加起來是三十九個。我將是第四十個。」

  他又開始踱步,這回慢多了。「這是一種效果非常差的殺人方式,」他說,樣子更像一個登堂授課的教授,「而且危險。不止對那綁在椅子上的可憐的傢伙危險,就是對毒氣室外面的那些人也危險。這些該死的設施都已陳舊不堪,多少都有些漏氣。密封條和墊圈有的已經腐蝕碎裂,而要建一個不會漏氣的毒氣室造價又高得承受不了。對於行刑人或任何一個站在附近的人,一點點洩漏都可能致其於死地。在毒氣室外的小屋裡總是站著一些人——奈菲、盧卡斯·曼,或許還有一名牧師、獄醫及一兩個警衛。小屋有兩扇門,行刑時這門總是關著。如果有毒氣從毒氣室漏進小屋,它很可能會襲向奈菲或盧卡斯·曼,而他們會當下倒地,一命嗚呼。這主意想起來還真不錯。」

  「見證人也處於極其危險的境地,而他們卻一無所知。在他們和毒氣室之間除隔了一排已經很舊並且同樣可能漏氣的窗戶之外什麼也沒有。他們也是在一間關著門的小屋裡,如果有毒氣漏進來,不管漏多少,那些伸著脖子呆看的傻瓜也會被毒氣熏死。

  「不過真正的危險還在後面。他們在你胸口放了一根線,那線從毒氣室上的一個小洞通到外面,一名醫生在這兒監聽你的心跳。一旦醫生說這傢伙已經死亡,他們就把毒氣室頂上的一個閥門打開,讓毒氣散發掉。大部分都會散掉。他們會等十五分鐘左右,然後把門打開。用於排空毒氣室的外面的冷空氣會引起麻煩,因為冷空氣與剩餘的毒氣混合,凝結在房間裡一切物體的表面。對於進去的每個人那裡都是一個死亡陷阱。這極為危險,但那些鄉巴佬大多數都想像不到這有多嚴重。氰酸殘餘物附在每一樣東西上——牆壁、窗戶、地板、天花板、門,當然啦,還有那個死去的傢伙。

  「他們用氨水噴灑毒氣室和那屍體,以中和殘餘的毒氣,接著戴著氧氣面罩的搬運小組,或不管什麼稱呼,走進去。他們會用氨水或者漂白水第二次沖洗屍體,因為毒氣會從皮膚毛孔滲出。他此時還綁在椅子上,他們把他的衣服剪開,放進一隻袋子,然後燒掉。過去,他們允許犯人只穿一條短褲,那樣他們會省點事。不過如今他們變得更討人喜歡,甚至准許我們可以隨意穿。所以如果我走到了那一步,還真得為選擇穿戴費上一番工夫呢。」

  薩姆一想到這兒,竟朝地上啐了一口。他低聲咒駡著,腳步重重地在桌子那一頭踱來踱去。

  「屍體怎麼樣了呢?」亞當問,為自己追問這樣的敏感問題有些羞愧,但仍然急於想知道事情的結果。

  薩姆咕噥了一兩聲,接著把煙叼在嘴裡。「你知道我都有哪些衣服?」

  「不知道。」

  「兩套紅色連身囚衣、四五套乾淨內衣,還有一雙像橡膠廠火災後處理品大拍賣中沒人要的那種漂亮的小橡膠拖鞋。我絕不穿著那麼一套紅色囚衣死。我想實行我的憲法權利,赤條條走進毒氣室。那不知會有多壯觀?你可以想像那些笨蛋推著我走,把我綁在毒氣室裡,同時又拼命避免碰著我的陰莖的那副模樣。等他們把我綁好,我會伸手把那監控我心跳的小玩意兒拿開,把它放在我的睾丸上。瞧那個醫生會不會喜歡這樣?而且我一定要確保見證人都能看見我的光屁股。我想這就是我準備做的。」

  「那屍體怎麼樣了?」亞當再次問。

  「這個嘛,一等把屍體充分清洗並消毒後,他們就給它穿好囚衣,把它從椅子上搬出來,放進屍袋。他們把屍袋放上擔架,抬進救護車,運到某個喪葬館。在這兒移交給他的家屬。大多數家屬都會接收犯人屍體。」

  薩姆此時背對亞當,身體靠著書架,面向牆壁說著。他沉默下來,好一會不說也不動,呆望著牆角,默想著那四個他熟悉的已經去了毒氣室的人。在死監裡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在你的時刻到來時決不可穿著紅色囚衣進毒氣室。你決不可讓那些人稱心如意,穿著他們強迫你穿的衣服讓他們把你殺死。

  或許他那個給他每月供應香煙的兄弟會支援他一件襯衫或一條褲子。要有一雙新襪子則更好。什麼都行,就是不要橡膠拖鞋。他寧肯打赤腳也不要穿那該死的玩意兒。

  他轉身慢慢朝亞當這頭走來,在椅子上坐下。「我喜歡這個主意,」他非常平靜從容地說,「值得一試。」

  「很好。咱們著手工作吧。我希望你找到更多像北卡羅來納州的吉米·奧爾德這樣的案例。咱們要把已知的每一件悲慘的、被搞得一塌糊塗的毒氣室行刑案例都翻出來。我們要把這些案例全部列在上訴書裡。我希望你列出有可能為米克斯和托爾的行刑過程作證的人的名單。也許連莫克和帕裡斯都包括在內。」

  薩姆已經站起來,一邊從書架上抽書,一邊喃喃自語。他把書堆在桌上,有數十本,然後埋頭查找起來。

  十九

  波浪滾滾的麥田綿延數裡,地勢至山腳開始逐漸升高。田野盡頭巍巍的遠山連成一線。一個占地一百多英畝的納粹據點坐落在田野上方蜿蜒延伸的山谷裡,背靠著猶如屏障的層層山巒,俯視著面前方圓數裡的景色風光。營地周圍的鐵絲網都被樹籬和灌木叢所遮掩。其射擊場和格鬥訓練場也同樣加以偽裝,以防範空中偵察。地面上只有兩座不惹眼的小木屋,從外面看上去樣子就像供釣魚人用的屋子。但是在木屋下面,深藏在山底下,有兩個升降機井通向一座由自然洞穴和人工洞穴組成的迷宮。寬得足夠讓高爾夫車過去的通道將四面八方十二個不同的房間連起來。其中一間用作印刷廠。兩間儲藏武器彈藥。較大的三個房間用作居室。還有一間小圖書室。中央大廳是最大的一間,那是一座高四十英尺的洞穴,專供成員們集會講演和看電影。

  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據點,有可以通過衛星接收世界各地電視新聞的碟形天線,有與其他據點連接以迅速交流情報的電腦,有傳真機、蜂窩式電話,以及各種眼下最時髦的電子設備。

  據點每日收到的報紙不下十種,報紙都被送到圖書室隔壁房間裡的一張桌子上,由一個叫羅蘭的人先過目。他大部分時間都住在據點裡,和他一起住的還有其他幾個負責維修這個地方的人。報紙從城裡送來時通常是上午九點左右,羅蘭給自己沖上一大杯咖啡然後便開始閱讀。這並不是打雜的活計。他曾經多次周遊世界,會講四種語言,有著強烈的求知欲。如果有哪則報道引起他的注意,他就做個記號,過後把它複製一份並送去輸入電腦。

  他的興趣則有點特別。他很少看體育版,從不看徵聘廣告。對時裝、風尚、生活、吹捧文章,以及有關的版面他只是大致瀏覽一下,並無好奇心。他收集的報道都和那些與他的組織相類似的團體——雅利安、其他納粹組織及三K黨之類有關。近來他在許多來自德國和東歐的報道上作了標記,頗為法西斯主義在那些地方的興起而激動。他講得一口流利的德語,每年至少在這個偉大的國家住上一個月。他留心那些政治家的動向,注意他們對仇恨罪行的深切關注及他們對像他的組織這樣的團體的權利加以限制的意圖。他監視最高法院,跟蹤他們對在美國的光頭黨的審判及他們對三K黨徒的迫害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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