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四七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不想多談我們家庭的背景情況。」

  「你是在克蘭頓長大的嗎?」

  「不是。我在那兒出生,但三歲就離開了。我父母遷到加州。我就是在那裡長大的。」

  「所以你以前不是在薩姆·凱霍爾身邊?」

  「不是。」

  「你以前知道他嗎?」

  「我昨天才見到他。」

  馬克斯考慮著下一個問題,幸虧這時啤酒送上來了。他倆一齊悶頭喝起酒來。

  他望著自己的記事簿,草草寫了些什麼,然後問:「你在庫貝法律事務所多久了?」

  「將近一年了。」

  「薩姆·凱霍爾的案子你受理多久了?」

  「一天半。」

  他喝了長長的一大口啤酒,注視著亞當,仿佛在等待他作出解釋。「瞧,呃,霍爾先生——」

  「叫我亞當。」

  「好吧,亞當。這裡面似乎有許多地方接不上茬。你能幫一下忙嗎?」

  「不行。」

  「好吧。我看到有報紙說凱霍爾最近解雇了庫貝法律事務所。此事發生時你在辦這件案子嗎?」

  「我剛才告訴你了我辦理這件案子一天半。」

  「你第一次去死監是什麼時候?」

  「昨天。」

  「他知道你要來嗎?」

  「我不想談這個。」

  「為什麼不想?」

  「這是非常秘密的事情。我不準備討論我去探死監的事。我只確認或否認那些你在別處能核實的事情。」

  「薩姆還有別的孩子嗎?」

  「我不想討論有關家庭的事情。我確信你們的報紙以前對此做過披露。」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你可以去查查。」

  又是長長地喝了一大口,接著又久久地望著記事簿。「八月八日執行死刑的可能性有多大?」

  「很難講。我不願隨便猜測。」

  「不過以前的所有上訴都得以通過了,不是嗎?」

  「也許是。就算我是得到了一份適合我的工作吧。」

  「州長可以准予從寬處理嗎?」

  「可以。」

  「有這種可能嗎?」

  「不太可能。你得去問他。」

  「你的當事人在行刑前會接受採訪嗎?」

  「我懷疑。」

  亞當瞟一眼手錶,仿佛突然間要去趕飛機。「還有別的事嗎?」他問,把啤酒一飲而盡。

  馬克斯把鋼筆插進上衣口袋。「以後咱們還能再談嗎?」

  「看情況。」

  「什麼情況?」

  「就看你怎麼對待這事了。如果你把我們家的事扯上,那就免了吧。」

  「這裡面一定有些不可外傳的家醜了。」

  「無可奉告。」亞當站起身,伸出手。「很高興見到你,」他們握手時他說。

  「多謝。我會給你打電話。」

  亞當快步走過酒吧中的人群,消失在飯店大廳外面。

  十六

  在強加于死監犯人的所有那些愚蠢、苛刻的監規之中最讓薩姆惱火的便是那條「五英寸規定」。這一小本堂而皇之的監規對死監犯人在其囚室可以擁有的法律文件的數量進行了限制。規定要求文件摞在一起壓緊後的厚度不得超過五英寸。薩姆的文件和其他犯人並無太大區別,然而經過九年的上訴戰之後他累積的材料已經有滿滿一大紙箱。在這條五英寸規定的限制下他還怎麼能進行得了分析研究和準備呢?

  四下揮舞著碼尺就像個樂隊指揮似的帕克曾經幾次進入薩姆的囚室,仔細用尺丈量文件。薩姆每次都超標,據帕克的估計,有一次被逮住時薩姆的文件竟有二十一英寸之厚。帕克每次都就此寫一份違規報告,於是就有更多的文書檔案材料進入了薩姆的檔案。薩姆時常想是否他在中央行政辦公樓中的檔案也超過五英寸了呢。他希望如此。不過誰會在意呢?他們把他關在一個籠子裡有九年半之久只是為了保住他的命以便有朝一日再要了這條命。除此之外他們對他還能做什麼呢?

  每次帕克都要他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對他的文件進行精簡。薩姆通常寄幾英寸的文件給他在北卡羅來納州的兄弟。有幾次他也曾並非情願地給E.加納·古德曼寄過一兩英寸。

  眼下他的文件大約有十二英寸多,同時還在墊子下面放著高級法院最近的一份薄薄的案例彙編。他又把兩英寸寄放在隔壁漢克·亨肖的書架上由他保管。此外他還有大約三英寸寄存在另一個鄰居古利特的文件堆裡。薩姆替亨肖和古利特審閱所有的文件和信件。亨肖由家人花錢雇了一位好律師。古利特卻從華盛頓的一家大事務所請了一位從未出過庭的傻瓜。

  還有一條不可理喻的「三本書規定」限制了犯人在囚室的藏書數量。這條監規明文規定死監犯人只能擁有三本以下的書籍。薩姆有十五本書,六本放在自己的囚室,其他九本則分散放在他在死監裡的當事人那裡。他沒空看小說。他的藏書一水都是關於死刑和憲法第八修正案的法律書籍。

  他剛剛吃了一份水煮豬肉、斑豆和玉米麵包,正在讀加州第九巡迴法院的一個案例,該案的犯人在面對死刑時平靜得使他的律師們認為他一定是瘋了。所以他們連續上書聲稱他們的當事人確實已經瘋到了不能被執行死刑的程度。由一批反對死刑的加州自由派組成的第九巡迴法院欣然接受了這一新穎的辯護理由。死刑暫緩執行了。薩姆喜歡這個案例。他好多次都但願自己的案子是由第九巡迴法院受理而不是這個第五巡迴法院。

  隔壁的古利特說:「接風箏,薩姆。」於是薩姆走到柵欄邊。放風箏是囚室不相鄰的犯人唯一的聯絡方式。古利特把紙條遞給了他。紙條來自和薩姆隔著七個門的一個令人同情的白人小夥子,人稱他小牧師。他十四歲就成了一名鄉村傳教士,一個定期宣講有罪者將受到地獄之火懲罰的人,然而他卻犯下了奸殺教堂執事之妻的大罪,他的傳教生涯就此中斷,而且恐怕永遠也不會再繼續了。他如今二十四歲,在死監已經住了三年,最近又雄心勃勃地重操傳播福音的舊業。紙條寫著:

  親愛的薩姆:

  我此刻正在這裡為你祈禱。我相信上帝會干預並阻止此事。但是他如果沒有做到,我會求他讓你不受痛苦或任何折磨,把你速速帶回家。

  愛你的蘭迪

  真想不到,薩姆思量著,他們竟然已經在祈禱,盼我不受痛苦或任何折磨地速速回家。他在床邊坐下,在一片紙上寫了簡短的回信。

  親愛的蘭迪:

  謝謝你為我祈禱。這是我需要的。我還需要我的一本書。書名是《布朗斯坦論死刑》。書是綠色的。把它傳過來。

  薩姆

  他把紙條遞給J.B.古利特,胳膊伸在柵欄外等待那風箏順著這排囚室一路傳下去。已經快八點了,還是那麼悶熱,幸而外面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夜晚會把室溫降到將近八十度,加上嗡嗡直響的風扇,囚室會變得可以忍受。

  薩姆日間已經收到了幾隻風箏,都是表示同情和期望的,並且都提出願意盡力幫忙。音樂聲已經輕下來,也聽不到時而有人由於權利受到侵犯而發出的吼叫。這是死監變得更為平和的第二天。電視從早到晚地開著,但音量放得很低。A排變得引人注目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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