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三四


  「一九七七年。我們在教堂前排坐好,葬禮就要開始時,埃迪從旁門溜進來坐在了我的身後。別問我他是怎麼知道母親去世的。他只是在克蘭頓露了一面就又消失了。他一句話也沒跟薩姆說。他開了一輛租來的車,所以也無法查他的車牌。第二天我開車回孟菲斯,他等在我家門口。在我家裡他坐了兩個小時,邊喝咖啡邊漫無邊際地聊天。他有你和卡門在學校的照片,在陽光明媚的南加利福尼亞,一切都非常美好。工作非常滿意,住著郊區舒適的房子,伊芙琳在做房地產生意。一個美國夢。他說他再也不會搬回密西西比,甚至薩姆的葬禮也不打算再回來。在他讓我發誓保密之後,他說出了他的新名字,並給了我他的電話號碼。沒有地址,只是電話號碼。他威脅說,如果我違背誓言,他就會立刻再次消失。他告訴我,除了緊急情況別打電話。我說我想看看你和卡門,他說有一天也許會看到。他時而像是原來的埃迪,時而又像換了個人。我們擁抱後揮手再見,從此卻再也沒見過面。」

  亞當按了遙控器,錄像又繼續。清晰的畫面很快地移動著,是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審判。那就是薩姆,一下子老了三十歲,正和一個新的律師從湖源縣法院旁門匆匆而過。「第三次審判你去了嗎?」

  「沒有,他告訴我躲遠點。」

  亞當停住錄像。「薩姆從什麼時候起知道他們會又來找他的麻煩?」

  「很難說。孟菲斯的報紙有一天在一段很短的報道中說格林維爾新任地區檢察官想要重新審理克雷默的案子。不是大塊的報道,只有幾小段,登在報紙中問。但我讀的時候充滿了恐懼。我讀了有十遍,然後盯著它看了近一個小時。經過了這麼些年,薩姆·凱霍爾的名字又一次出現在報紙上。我無法相信。我給他打了電話,當然他也看到了。他說不用擔心。兩個星期後又有另一篇文章,這次稍長一點,中間有大衛·麥卡利斯特的照片。我又打電話給爸爸。他說一切都正常。這就是事情的開始。本來相當平靜,然後就來勢兇猛。克雷默的親屬支持這個建議,然後全國有色人種進步協會也捲入了。事情後來明朗化了,是麥卡利斯特力主再次開庭,而且此次不打算不了了之。薩姆對這些膩歪透了,他很害怕,但他儘量表現得勇敢。他說他已經贏過兩次,他還會再贏。」

  「你給埃迪打電話了嗎?」

  「是的,當重新起訴顯然已變得不可避免時,我打電話告訴他。他沒說什麼,幾乎是沒說什麼。那次談話很簡短。我答應隨時通消息給他。我覺得他受不了這個打擊。不久這件事就成了轟動全國的新聞,我相信埃迪一直會從新聞媒介的報道中跟蹤事態發展。」

  他們默默地看著第三次審判的後半段。麥卡利斯特露出一口白牙的笑臉頻頻出現,不止一次亞當後悔當初編輯時沒有多刪除一些。最後薩姆被銬上手銬帶走了,屏幕上一片空白。

  「還有誰看過這個錄像?」莉問。

  「沒有,你是第一個。」

  「你是怎麼收集的這一切?」

  「這需要時間,一點錢,和不斷地努力。」

  「不可思議。」

  「還在初中時,我們曾有這樣一個教政治學的二百五老師。他讓我們從報紙雜誌上找題目,並且對當日的事件進行辯論。有個學生拿來一份洛杉磯時報,頭版上有密西西比州的薩姆·凱霍爾案即將開庭的報道,我們就這個題目討論得好熱鬧。接著我們便一直密切注視著審判進程。每一個人,包括我自己,對他被判有罪都很高興。但是對於是否應處死刑發生了激烈的辯論。幾個星期後,我父親去世,而你終於告訴了我真相。我當時真怕我的同學們會發現真相。」

  「他們發現了嗎?」

  「當然沒有。我是個凱霍爾,最能保守秘密的人。」

  「這個秘密不會再保持多久了。」

  「是啊,不會很久了。」

  他們盯著空白的屏幕呆了好久。最後亞當按了電源鍵關了電視。他把遙控器扔在桌上。「對不起,莉,我是認真的,如果這事讓你難堪,我希望能有什麼方法避免才好。」

  「你不明白。」

  「我知道。你無法解釋,對不對?你怕費爾普斯和他的家庭嗎?」

  「我看不起費爾普斯和他的家庭。」

  「可你喜歡他們的錢。」

  「錢是我應得的,知道嗎?我忍受了二十七年。」

  「你怕你的小小俱樂部會驅除你嗎?他們會把你踢出鄉村俱樂部嗎?」

  「別說了,亞當。」

  「對不起,」他說,「真是不可思議的一天。我正從隱蔽處出來,莉。我要勇敢地面對我的過去,我想我希望每個人都和我一樣勇敢。對不起。」

  「他現在什麼樣?」

  「老態龍鍾。佈滿皺紋,皮膚蒼白。他太老了,不該給關在籠子裡了。」

  「我記得在最後一次審判前的幾天我和他的談話。我問他為什麼不逃走,銷聲匿跡,藏在什麼地方比如說南非。可你知道嗎?」

  「什麼?」

  「他說他想過。母親死了幾年了。埃迪走了。他讀過有關納粹戰犯孟其爾和埃克曼①以及其他在南美隱匿起來的納粹戰犯的書。他甚至提到聖保羅,那是一個有兩千萬人口的城市,裡面有各種各樣的難民。他有個朋友,我想也是個三K黨徒,能幫他搞到所有的文件並可幫他找到藏身之處。他考慮了很久。」

  ① 孟其爾是在奧斯威辛集中營用囚犯肉體作醫學試驗的納粹醫生。埃克曼是奧地利納粹分子。兩人戰後均曾逃至南美。

  「我倒希望他去藏起來。那樣也許我父親還會和我們在一起。」

  「他去帕契曼的前兩天,我在格林維爾的監獄見到他。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問他為什麼沒跑,他說他做夢也沒想到會被判死刑。我無法相信,這麼多年他都是自由人,他是可以很容易地逃走的。他說沒有逃跑是一個錯誤,一個將讓他付出生命代價的錯誤。」

  亞當把裝玉米花的盆放在桌上,慢慢靠向她,把頭靠在她的肩上。她握著他的手輕輕說:「我實在不願意看見你攪在這中問。」

  「他穿著一身死囚才穿的紅四衣坐在那裡看上去那麼可憐。」

  十二

  克萊德·帕克在一隻上面有他名字的杯子裡沖了一大杯濃濃的咖啡,便開始處理這天早晨的文書檔案工作。他在死監裡已經幹了二十一年,近七年擔任值班警官之職。每日早班八小時,他作為四名監舍巡視警官之一將負責管理十四名犯人和兩名警衛及兩名看管人員。他填完他的報表,又看了看留言夾板。有一張條子要他打電話給典獄長。另一張上寫著F.M.登普西的心臟藥快用完了,他要求看醫生。他們全都願意看醫生。他邊啜飲著熱氣騰騰的咖啡邊離開辦公室去進行早晨的巡查。他檢查了門衛的軍容風紀,告訴那個年輕的白人警衛去把頭髮理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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