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二二


  這個名字似乎耳熟。在他的幾箱審判記錄和剪報上他見過盧卡斯·曼這個名字,他拼命想回憶起這是個好人還是壞人。他在死刑訴訟案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亞當知道得很清楚州檢察長是他的敵人,只是他不知把盧卡斯放在什麼位置。

  曼突然放下電話把一隻手伸給亞當。「很高興見到你,霍爾先生。請坐,」他指著一張椅子用柔和愉快的拖腔說,「謝謝你路過這裡。」

  亞當坐了下來。「確實,非常高興見到你,」他緊張地回答,「什麼事?」

  「有兩件事。首先,我只是想見到你並問好。我在這裡做了十二年的律師。在這令人作嘔的地方,我主要是經手些民事訴訟,你知道,各種荒唐的訴訟都是由我們的客人提出的——犯人權益、傷害案,諸如此類吧。似乎天天有人控告我們。依照法令,我也參與一點死刑案的工作,並且我知道你是來見薩姆的。」

  「非常正確。」

  「他雇傭了你嗎?」

  「還沒確定。」

  「我想是沒有。這就構成了一個小小的問題。除非你確實已代理這個犯人,否則就不能探視,我知道薩姆成功地結束了庫貝事務所的代理。」

  「所以我不能見他?」亞當問,幾乎有種獲得解脫的感覺。

  「你不應該去。昨天我和加納·古德曼談了很久。幾年前在梅納德·托爾處死刑時我和他認識的。你熟悉那個案子嗎?」

  「不清楚。」

  「一九八六年。那是我經歷的第二個死刑案,」他的口氣似乎像是他曾親自按了開關。他坐在桌子邊上俯視著亞當。他的右腿在桌邊晃動,漿過的褲子輕輕響著。「我經歷過四個,你知道。薩姆可能是第五個。無論如何,古德曼代理梅納德·托爾時我們認識的。他是個好紳士,也是個兇猛的辯護手。」

  「謝謝,」亞當想不出如何回答。

  「從我個人來說,我討厭它們。」

  「你反對死刑?」

  「大多數時候是的。事實上我經歷了所有階段。每回我們這裡殺人時我都覺得全世界發了狂。然後,每次,我都會回顧那些案情,我會想起那些罪行是多麼殘酷可怕。我經歷的第一個死刑案是特迪·多伊爾·米克斯,一個流浪漢,他把一個小男孩強姦致殘,並殺死了他。在他走進毒氣室時並沒人為他難過。但是,嘿,聽著,我有數不清的戰爭故事。或許我們以後有時間再講,好嗎?」

  「當然,」亞當沒作任何承諾。他想不出什麼時候他會有興趣來聽那些暴力兇殺犯的案情和他們被處死刑的故事。

  「我告訴古德曼我不認為你應該獲准去見薩姆。他聽了一會兒便作了解釋,我必須說,他的話非常含糊,他說你這是一種特殊情況,所以你至少應該獲准去探視一次。他不肯告訴我是什麼使你如此特殊,明白我的意思嗎?」盧卡斯邊說邊揉著他的下巴,似乎他已經解開了這個謎,「我們的政策是非常嚴格的,尤其是對於嚴管區。但是只要我請求,典獄長就會照辦。」他的話說得很慢,一字一頓,懸在半空中。

  「我,哦,真的需要見他,」亞當的聲音幾乎顫抖起來。

  「是呵,他需要一個律師。坦白地說,我很高興你來。我們從沒有處死過任何一個自己的律師沒有到場的犯人。直到處決前最後一分鐘都有行使各種法律手段的問題,如果薩姆有律師,那會讓我感覺好一些。」他繞過桌子坐在另一邊,打開一份卷宗細看裡面的一張紙條。亞當邊等邊試圖調整自己的呼吸。

  「我們對死刑犯的家庭背景要做相當仔細的調查,」盧卡斯說,仍在看卷宗,但說話的語調卻透出嚴肅的警告,「尤其是當上訴駁回刑期逼近時。你瞭解他家人的情況嗎?」

  亞當胃裡的結突然變得像籃球那麼大。他竭力用聳肩和搖頭來表示他什麼也不瞭解。

  「你打算和薩姆的家人談談嗎?」

  還是沒有反應,只是又同樣笨拙地聳聳肩,此刻他的肩膀是那麼沉重。

  「我是說,在這些案子中,一般當死刑期將近時就需要與犯人家屬進行大量的接觸。你或許也想和這些家屬接觸。薩姆在孟菲斯有個女兒,莉·布思夫人。如果你需要,我有她的地址。」盧卡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亞當呆若木雞,不能動彈。「你大概不認識她吧,是嗎?」

  亞當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薩姆有一個兒子,埃迪·凱霍爾,但那個可憐的人在一九八一年自殺了。住在加利福尼亞。埃迪留下兩個孩子,一個兒子一九六四年五月十二日生在密西西比的克蘭頓,已經不小了。說來也怪,根據我的法律界姓名錄,這也是你的生日。上面說你是同一天生在孟菲斯。埃迪還留下一個出生于加利福尼亞的女兒。這些就是薩姆的孫子輩。我會試著和他們聯繫,如果你——」

  「埃迪·凱霍爾是我的父親,」亞當脫口說出,然後深深地出了口氣,他往椅子裡縮了縮身子盯著桌面。他的心在狂跳,但是起碼他又能呼吸了,肩頭頓時輕鬆了。他甚至能擠出一絲微笑。

  曼的臉上毫無表情。他考慮了長長的一分鐘,然後口氣裡帶著些許滿意說:「我多少猜到了一點。」他立刻開始翻手裡的文件,似乎裡面還有更多意想不到的事。「在死監裡薩姆是個非常孤獨的人,我時常納悶覺得他的家庭不可思議。他也有來信但幾乎沒有家信。實際上沒有人來探視他,沒有他想見的人。如此被家庭忽略對於一個眾所周知的囚犯來說是有些不尋常,尤其還是個白人。我並不是在打聽人家的私事,你明白嗎?」

  「當然不是。」

  盧卡斯沒有理會。「我們必須為行刑作準備,霍爾先生。比如說屍體如何處理,怎麼安葬等等。這些時候就需要家屬參與。昨天和古德曼談過之後,我便請我們在傑克遜市的人去調查了一下他的家庭。這很容易。他們同時查了你的檔案,並且立刻發現田納西州沒有關於亞當·霍爾於一九六四年五月十二日出生的記錄。從一件事引出另一件事,這並不難。」

  「我已經不再隱瞞。」

  「你什麼時候知道薩姆的事的?」

  「九年前。我的姑姑莉·布思在我們埋葬了我的父親之後告訴了我。」

  「你和薩姆有過任何接觸嗎?」

  「沒有。」

  盧卡斯合上卷宗向後靠在他吱吱作響的椅背上。「因此薩姆一點也不知道你是誰和為什麼來這兒。」

  「不錯。」

  「哇。」他對著天花板吹了一聲口哨。

  亞當放鬆了一些並且直起了身子。現在秘密已經說出,要不是想起莉害怕她被人發現,他會覺得十分輕鬆。「今天我能和他會見多久?」他問。

  「嗯,霍爾先生——」

  「叫我亞當,好嗎?」

  「當然,亞當,我們對待死監其實有兩套規矩。」

  「對不起,但是門口的警衛告訴我沒有死監。」

  「按官方口徑,是沒有。你不會從任何一位警衛或其他職員嘴裡聽到,只有加嚴管制區或嚴管區或十七囚區。不管怎樣,在一個死監犯死期將至時,我們總是把規矩放寬。與律師見面通常限制在一天一小時,不過薩姆的情況不同,你需要多少時間都可以。我猜想你會有很多要說的。」

  「就是說沒有時間限制。」

  「沒有。如果願意,你可以呆一整天。在最後的日子裡我們儘量提供方便。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你可以隨意進出。我到過另外五個州的死監,相信我,我們這裡對死刑犯最好。老天,在路易斯安那州,他們在處死犯人前會把那個倒黴鬼從牢房提出來放在一個被稱作死房子的地方關三天。多殘忍。我們可不那麼幹。薩姆在大日子來到之前會受到特殊的待遇。」

  「大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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