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一〇


  「他有個兒子,埃迪·凱霍爾。他在父親因爆炸而被捕之後帶著恥辱離開了密西西比。他逃到加利福尼亞,改了名字,試圖忘記過去。可是這段家族的往事一直折磨著他。他的父親一九八一年被判有罪之後不久他就自殺了。」

  古德曼坐在椅子邊上。

  「埃迪·凱霍爾是我的父親。」

  古德曼猶豫了一下。「薩姆·凱霍爾是你的祖父?」

  「是的,我在快滿十七歲時才知道。我們埋葬父親之後姑姑告訴了我。」

  「哇。」

  「你保證不說出去。」

  「當然。」古德曼把屁股挪到了桌子的邊上,並把腳放在了椅子上。他凝望著百葉窗問:「薩姆知道嗎?」

  「不。我出生在密西西比的福特縣,一個叫克蘭頓的鎮子。我當時的名字叫艾倫·凱霍爾,這是我很久以後才知道的。在我三歲的時候我們離開了密西西比。我的父母從不提起那個地方。我母親相信,從那天起直到她寫信通知獄中的薩姆他的兒子死了,埃迪和薩姆始終都沒有聯繫過。他也不曾回信。」

  「該死,該死,該死,」古德曼喃喃地說。

  「還有好多,古德曼先生。這是個病態的家庭。」

  「不是你的錯。」

  「聽我的母親說,薩姆的父親曾是個活躍的三K党成員,參與過私刑處死那種事。所以我的血統非常差。」

  「你的父親不是那樣。」

  「我父親是自殺的。細節就不說了,不過是我發現的屍體,並且在我母親和妹妹回來之前收拾乾淨了一切。」

  「當時你是十七歲?」

  「幾乎十七了,那是一九八一年,九年前。我的姑姑,埃迪的姐姐,告訴我真相之後,我開始對薩姆·凱霍爾肮髒的歷史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我花了大量時間在圖書館挖掘舊的報紙雜誌上的報道,那上面有不少材料。我讀了三次審判的全部記錄,研究了受理上訴的決定。上法學院時我就研究了這個事務所對薩姆·凱霍爾的代理情況。你和華萊士·泰納的工作堪稱典範。」

  「非常高興能得到你的認可。」

  「我讀過第八修正案和死刑訴訟的成百本書和上千篇文章,其中有你四本書,我沒說錯吧,以及許多文章。我知道我是個新手,但我的研究無懈可擊。」

  「那麼你認為薩姆將信任你,讓你作他的律師?」

  「我不知道。但不管我喜歡與否,他是我的祖父,我必須去見他。」

  「以前沒接觸過?」

  「沒有,我是三歲的時候離開的,完全不記得他。數不清多少次我想給他寫信,但從來沒寫成過。我說不出為什麼。」

  「可以理解。」

  「沒什麼可理解的,古德曼先生。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站在這間辦公室裡。我一直想成為一名飛行員,但我上了法學院,因為我感覺到有一種模糊的召喚要我去幫助社會。有人需要我,我猜想那個人就是我瘋狂的祖父。有四家單位請我去工作,我選擇了這家事務所,因為它有勇氣免費代理我祖父。」

  「你應該在我們聘用你之前就把這些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我明白。可誰也沒有問過是否我的祖父是這個事務所的一名客戶。」

  「你該說點什麼。」

  「他們會不會解聘我?」

  「我說不準。過去的九個月你都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兒,每週工作九十個小時,睡在辦公室,吃在圖書館,為了律師資格考試拼命啃書本。你知道的,這就是你們為我們新手設計的訓練課程。」

  「很可笑,是嗎?」

  「我還算頑強。」亞當把百葉窗撥開個縫隙以便更好地看看湖上的景致。古德曼看著他。

  「你為什麼不打開百葉窗?」亞當問,「這麼棒的景色。」

  「我以前看過。」

  「我願為這樣的景色去死。我的小房間一扇窗戶都沒有。」

  「努力地工作,更努力地掙錢,有一天這一切都是你的。」

  「不會是我的。」

  「要離開我們,霍爾先生?」

  「也許,遲早會。不過這是我的又一個秘密,知道嗎?我計劃用兩年時間狠狠地一搏,然後就走人。沒准自己開業,在那兒也不用按鐘點辦事。我想幹些公益工作,有些像你。」

  「就是說才過九個月你就已經不對庫貝事務所抱任何幻想了。」

  「還沒有,但是我會的。我不想把我的一生耗費在代理有錢的無賴和反復無常的公司上面。」

  「那麼你肯定來錯了地方。」

  亞當離開了窗戶走到桌旁。他俯視著古德曼。「我是來錯了地方,因此我要求調動。威科夫會同意送我到咱們在孟菲斯的小辦事處呆幾個月,所以我可以為凱霍爾的案子做些事。類似於一種休假,當然是帶全薪的。」

  「還有嗎?」

  「差不多就是這些。這件事會行得通。我只是個下層的新手,在這兒可有可無。沒人會想起我。他媽的,有那麼多拼命想發跡的年輕人正巴不得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收取二十個小時的費用。」

  古德曼的表情放鬆了,現出了溫和的微笑。他搖了搖頭,似乎這感動了他。「這都是你計劃好了的,對吧?我的意思是,你選擇了這間事務所是因為它代理薩姆·凱霍爾,也是因為它在孟菲斯設有辦事處。」

  亞當點點頭,但臉上沒有笑容。「事情就是這麼進行的。我並不知道這一刻什麼時候或以何種方式來臨,不過,是的,也可以說我是有計劃的。可我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三個月之後他就得死了,沒准會更早。」

  「但我必須做點什麼,古德曼先生。要是事務所不許我插手這個案子,那我也許會辭職,自己去試試。」

  古德曼搖搖頭跳了起來。「別那麼幹,霍爾先生。我們能找出辦法的,我會把這些向丹尼爾·羅森彙報,他是主管合夥律師。我想他會批准。」

  「他的名聲實在嚇人。」

  「那是當然。但我能和他說上話。」

  「如果有你和威科夫推薦,他能同意,是不是?」

  「當然。你餓不餓?」古德曼伸手拿他的外套。

  「有點。」

  「出去買個三明治。」

  在街角的小飯館裡,擁擠的午餐時間還沒開始。合夥律師與新手在窗前找了張可以看到街景的小桌子。街上車流緩慢,無數行人就在幾碼遠之外匆匆而過。侍者給古德曼先生送來一份油膩的魯本三明治,亞當則是一碗雞湯。

  「在密西西比,死囚牢裡有多少犯人?」古德曼問。

  「四十八,是上個月的數字。二十五個黑人,二十三個白人。上次執行死刑是兩年前的威利·帕裡斯。薩姆·凱霍爾可能就是下一個,除非有一個小奇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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