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不,我是城裡最走運的律師,霍爾先生。人家付我大把的鈔票讓我幹我喜歡幹的事,並且不用打卡上班,也不用擔心收錢的事。這是律師的夢想。這也是為什麼我仍逼著自己每星期幹六十個小時。你知道,我馬上就七十歲了。」

  事務所中有些關於古德曼的傳聞,據說他在還算年輕的時候,在各種壓力下,沉溺於酒和藥片,差點丟了性命。他用了一年的時間戒酒,在此期間老婆帶著孩子離開了他。後來他說服其他合夥律師相信留用他是值得的。他需要的只是一間不須按常規辦事的辦公室。

  「你在為埃米特·威科夫做哪一類的工作?」古德曼問。

  「一大堆研究工作。現在他正為一批國防部的承包商辯護,這占了我大部分時間。上周我還出庭為當事人的申訴作辯護。」說這話時亞當帶著明顯的得意,通常新手在第一年裡只有坐辦公桌的份兒。

  「是真正的申訴?」古德曼問,口氣裡多了些敬意。

  「是的,先生。」

  「在一間真正的法庭裡?」

  「是的,先生。」

  「在一位真正的法官面前?」

  「你說得對。」

  「誰贏了?」

  「法官的裁決對控方有利,但他們是險勝。我確實也讓法官挺緊張。」古德曼微笑了,但轉瞬即逝。他再次打開卷宗。

  「威科夫附了一封推薦信力舉你,這可不是他的風格。」

  「他承認才能,」亞當微笑著說。

  「我想這更可能是個重要的請求,霍爾先生。你想要辦哪件案子?」

  亞當收起了笑容並清了清嗓子。他忽然緊張起來,決定架起二郎腿。「那是,嗯,怎麼說呢,是個死刑案。」

  「死刑案?」古德曼重複著。

  「是的,先生。」

  「為什麼?」

  「我反對死刑。」

  「我們就不反對嗎,霍爾先生?我寫過一本有關這方面的書。處理過二十來件這種該死的事情。你為什麼要捲入這樣的事?」

  「我讀過你的書。我只想盡點力。」

  古德曼又一次合上了卷宗,倚著桌子。兩張紙滑落到地板上。「你太年輕,也太嫩了。」

  「或許我會使你吃驚。」

  「聽著,霍爾,這可不是在救濟所裡開導酒鬼。這是生死攸關的事。壓力會極大,孩子,這可不是好玩的。」

  亞當點點頭,什麼也沒說。他看著古德曼,眼睛一眨也不眨。附近有個電話在響,他們都沒理會。

  「是個什麼案子?你為庫貝事務所找到了一個新客戶?」古德曼問。

  「凱霍爾案,」亞當艱難地說道。

  古德曼搖搖頭,用力地拉了拉他的領結。「薩姆·凱霍爾剛解雇了我們。第五巡迴法院上星期作出裁決,他確實有權結束我們的代理。」

  「我讀過那個裁決意見,知道第五巡迴法院說了些什麼。那人需要個律師。」

  「不,他不需要。在三個月內有沒有律師他都得死。坦率地說,這輩子不用再跟他打交道讓我松了口氣。」

  「他需要個律師,」亞當重複著。

  「他自己代表自己,憑良心說,他還真他媽的不錯。打印他自己的申訴和答辯狀,自己進行研究。我聽說他還在給死回牢的夥伴兒出主意,當然只限于白人了。」

  「我研究過他的全部檔案。」

  E.加納·古德曼慢慢轉動著他的眼鏡,考慮著。「那可是半噸紙呢。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個案子吸引著我。多少年來我一直在觀察,我讀了所有關於這個人的文字材料。剛才你曾問我為什麼選擇庫貝事務所,怎麼說呢,實情是我想承辦凱霍爾的案子。我相信事務所是為了公益才受理它,對麼,有八年了吧?」

  「七年,可像二十年似的。與凱霍爾先生打交道並不令人愉快。」

  「可以理解,是嗎?我是說他幾乎被單獨監禁了十年。」

  「別跟我講監獄的生活,霍爾先生。你見過監獄內部是什麼樣嗎?」

  「沒有。」

  「我見過,我去過六個州的死囚牢。我還被薩姆·凱霍爾臭駡過,當時他被鐐銬拴在椅子上。他可不是個可愛的人。他是個不可救藥的種族主義者,他恨所有的人。你要是碰上他他也恨你。」

  「不見得吧。」

  「你是個律師,霍爾先生。他恨律師比恨黑人和猶太人更甚。將近十年來他面對死亡,他自認為是律師陰謀的犧牲品。見鬼,兩年來他一直試圖解雇我們。這個事務所花了超過價值兩百萬美元的時間就是爭取讓他活著,但他考慮得更多的卻是解雇我們。我都記不清有多少次我們大老遠地跑到帕契曼他卻不肯見我們。他是個瘋子,霍爾先生,給你自己另找個項目,比方受虐待的兒童或者別的什麼。」

  「不,謝謝。我的興趣在於死刑案例,而且我有點擺脫不了薩姆·凱霍爾的故事。」

  古德曼小心地把眼鏡架回鼻子尖上,慢慢地把雙腳移到桌子角上,雙手在漿得筆挺的襯衫上十指交叉。「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對薩姆·凱霍爾如此著迷嗎?」

  「嗯,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極具誘惑的案子嗎?三K党、人權運動、爆炸、飽受折磨的地方,其背景又是美國歷史上那麼有意思的一段時期。像是在古代,可實際上卻是在二十五年前。這是個很有吸引力的故事。」

  天花板上的風扇在他的頭頂慢慢地轉著,一分鐘過去了。

  古德曼把他的腳放回到地板上,用肘支著桌子。「霍爾先生,我讚賞你對公益事業的興趣,我向你保證會有很多事情可做。但你需要另找個項目。這不是模擬法庭上的競爭。」

  「我也不是個法學院的學生。」

  「薩姆·凱霍爾已經有效地結束了我們的服務,霍爾先生。你似乎還沒搞明白。」

  「我希望有機會見到他。」

  「幹什麼?」

  「我想說服他允許我代理他。」

  「真的嗎?」

  亞當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站起來靈巧地繞過成堆的卷宗走向窗口。又是一次深呼吸。古德曼看著,等著。

  「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古德曼先生。除了埃米特·威科夫之外沒人知道這秘密,我是不得已才告訴他的。你一定要保密,行嗎?」

  「我在聽。」

  「就是說你答應了?」

  「是的,我答應了,」古德曼說得很慢,咬著煙斗柄。

  亞當從百葉窗的縫隙裡向外看了一眼,看見密執安湖上的一隻帆船。他極快地說:「我和薩姆·凱霍爾是親戚。」

  古德曼並沒退縮。「我說呢。什麼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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