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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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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事務所。我身體太累,震驚過度,不可能去酒吧狂歡慶祝勝利,何況我此刻唯一的夥伴戴克,又向來是滴酒不沾。只要喝上兩杯烈酒,我就會躺倒在地不省人事,所以酒吧對我並無誘惑力。應該找個地方開個祝捷晚會狂歡一番,可是當你和陪審員們打交道的時候,事前很難計劃周全。

  也許明天吧。到了明天,我想感情上的創傷准會平息,我會對這一裁決做出事後的正確反應。到了明天,我又將面對現實。那時,慶祝勝利為時也不晚。

  我在法院大樓前和戴克道了再見。我對他說,我已半死不活,明天晚一點兒再碰頭。我們兩個都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我們都需要有點兒時間考慮考慮,而且是一個人靜下來自個兒考慮。我開車回到包娣小姐家,像往常一樣把她的房間一個一個檢查了一遍。今天不過是又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而已,不值得大驚小怪。我坐在她家的露臺上,眼睛盯著我住的房間,第一次開始盤算如何化這筆錢。要多久以後我才購買或者修建第一幢自己的漂亮的房屋?我將買一輛何等樣式的新車?我想把這些念頭從腦海中驅走,但卻力不從心。假如你手上有了1600萬美元,你會拿它怎麼辦?我可是一點兒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我知道這筆錢到手之前,可能會有這樣那樣的麻煩:本案的判決有可能會被撤消,發回重審;重審做出的判決有可能會使我的進賬成了零;上訴法院有可能會將懲罰性賠款的金額大幅度砍去,甚至把它徹底勾銷。我知道這些可怕的景象完全有可能出現,但目前,這筆錢是屬￿我的。

  在我想入非非的當兒,太陽已經西沉。空氣清新,寒意逼人。也許到了明兒,我可以開始意識到我的努力所產生的巨大效果,但目前,大量的毒汁已經從我的靈魂中清除,這使我覺得輕鬆和溫暖。將近一年以來,我幾乎一直生活在對那個神秘莫測的大利人壽保險公司的強烈仇恨之中。對在這家公司工作的那些人,對開動機器使一系列事件開始運轉從而奪去了一個無辜者寶貴生命的那些人,我一直恨之入骨。唐尼·雷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肯定會有位天使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他的。

  他們受到了徹底的揭露。事實已經證明他們有錯。我對他們不再仇恨。

  凱莉用叉把比薩餅切成薄片,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她的嘴唇浮腫未消,臉頰和下頜依然酸疼。我們坐在她那張單人床上,背靠著牆壁,腿伸出床外,那只裝比薩餅的盒子隔在我們兩個中問。對面梳粧檯上那架索尼18英寸電視機正在播放約翰·韋恩的西部片。

  她還是穿著那件運動衫,赤著雙腳。我看見她右腳踝上有一個小小的疤痕,那是他去年夏天打斷她的腳踝留下的紀念。她已經洗過頭,頭髮紮成了一根馬尾巴。她也已經搽過指甲油,如今指甲呈現出淡淡的粉紅色。她在努力讓自己高興起來,即使沒話也要找話和我談,可是渾身疼痛,又怎能真正開心得起來?因而我們談得不多。我生平從未挨過心狠手辣的毒打,想像不出事後心有餘悸的滋味。肉體上的創痛較易理解,可是在她心靈上留下了何等的恐怖卻難以想像。我不知道他是打到什麼程度才決定住手並轉而開始欣賞自己這一手絕活的。

  我儘量不去想它。這件事我們還沒有商量過,現在我也不想把它提出來。在把傳票和離婚訴狀逞交克利夫以後,到目前還沒有聽到他的任何消息。

  她在這個庇護所裡見到了另一位女士。那是個有3個孩子的中年婦女,成天驚恐萬狀,神思恍惚,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也說不全。她就住在隔壁。這個地方死一般沉寂。凱莉只離開房間一次,走到後面的門廊上,坐在那兒呼吸新鮮的空氣。她也試著看了一會兒書,可是感到很困難。她的左眼實際上還難以睜開,而右眼又常常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不過,醫生說她的眼睛並未受到永久性的損害。

  她哭過幾次,我不斷地向她保證她這次受到的毆打將是最後一次。這樣的事再也不可能發生了,哪怕我必須親手宰了那個混蛋。我這樣說絕對當真的。只要他敢走近她,我一定把他的狗頭砸個稀巴爛。

  逮捕我好了!起訴我好了!審判我好了!讓陪審席上的那12個人對我做出裁定好了!我無所畏懼,我交上好運啦。

  我沒有告訴她陪審團裁決的事。和她一起坐在這個幽暗的小房間裡,看著約翰·韋恩躍馬揚鞭,在時間和空間上,距離基普勒的法庭,似乎都是那樣的遙遠。

  而這個小小的幽暗的房間,卻正是我想呆的地方。

  我們吃完了比薩餅,更緊地依偎到一起,像兩個孩子一樣手拉著手。可是我不得不當心,因為她從頭到腳都又青又紫。

  電影結束了,電視機裡開始播出10點鐘新聞。我突然急於要知道,是否會播報對布萊克一案的裁決。在家常便飯式的有關強姦和兇殺的新聞之後,在插播了第一批廣告片之後,播音員頗為莊嚴地宣佈:「孟菲斯法院的歷史今天已被刷新。在一件民事案中,陪審團裁定俄亥俄州克利夫蘭市的大利人壽保險公司支付創記錄的5000萬美元懲罰性損害賠款。詳細情況請聽羅德尼·弗拉蒂由現場發來的報導。」我不由自主地開始微笑。我們立刻看到羅德尼·弗拉蒂在寒風中顫抖著站在謝爾比縣法院門口,法院人去樓空當然已有好幾小時。「阿尼,大約一小時前,我採訪了巡迴法院辦事員波琳·麥克格裡高。她證實:今天下午4時左右,在由狄龍·基普勒法官主持的第8民事審判庭上,陪審團的確做出了裁決,命令被告支付數額為20萬美元的實際損害賠款,以及5000萬美元的懲罰性損害賠款。我也找過基普勒法官,但他拒絕接受電視採訪。他說本案與大利公司欺詐行為有關,陪審團所做裁決數額之大在田納西州歷史上實屬空前。與我交談過的本市數位出庭辯護律師聲稱,數額如此巨大的裁決,亦為他們前所未聞。被告律師列奧·F.德拉蒙德,未做任何評論。原告律師魯迪·貝勒,還無法請來發表評論。待會兒再見,阿尼。」

  阿尼將鏡頭迅速轉到55號州際公路上發生的一起車禍上。

  「你贏啦?」她問。她並不驚訝,只是覺得沒有把握,想問個明白。

  「我贏了。」

  「5000萬美元?」

  「嗯。不過,錢還沒有到賬呢。」

  「魯迪!」

  我聳了聳肩,仿佛這算不了多大一回事。「我交上了好運了嘛。」我說。

  「可你才從學校畢業啊!」

  我能說什麼?「也不像你想的那麼難。陪審團了不起,事實也過得硬。」

  「是嗎?好呀,聽你說起來就像這種事每天都會發生似的。」

  「但願如此。」

  她拿過遙控器,關掉電視機。她想繼續談這件事。「你的謙虛騙不了我。是裝出來的!」

  「你說得對。我現在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律師!」

  「這還差不多,」她說著,強忍住痛,勉強一笑。我現在對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幾乎已經習慣,不再像今天下午在汽車上那樣老是盯著那些傷口。要過一個星期她才會像原先那樣迷人,我簡直等不及了。

  我發誓,我真想宰了他!

  「你能得到多少呢?」她問。

  「一下子就轉入正題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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