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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被告的戰略已經昭然若揭了。他們不會承認這樣一家大公司人員太多,難免會有不稱職的雇員犯下某個錯誤,並且以此來和我們磨蹭。德拉蒙德此刻的戰略是對一切都拒不承認。他斷言骨髓移植手術極不可靠,屬￿假冒偽劣之列,決不是治療白血病公認的常規方法。

  他口若懸河,像醫生一樣滔滔不絕地談論尋找合適的骨髓捐贈者的困難,有些病例找到的概率僅為數百萬分之一;即使萬幸找到,手術的成功率也是非常之低。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自己的一句老話:「這根本不屬￿保單規定的保險範圍!」

  他打定主意要刺激我。他第二次提到「貪婪」這個詞時,我立即跳起來反對。案情概述本來不是進行辯論的場合,辯論得等到最後。他只該把自己對證據的看法告訴陪審團。

  基普勒,這位可愛的基普勒,我話音剛落,就立刻說道:「反對有效。」

  初次交鋒,勝利在我。

  「我很遺憾,大人,」德拉蒙德誠心誠意地說。他開始談論他的證人,他們的身份,他們證詞的內容。他已經泄了氣,話講了也有10分鐘,本該就此打住,可他卻依然拖完了一刻鐘,直到基普勒告訴他時間已到,這才謝了謝陪審團。

  「傳喚你的第一位證人,貝勒先生。」基普勒說。我想害怕也來不及。

  多特·布萊克心情緊張地走到證人席,宣誓後坐下,望著陪審員們。她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棉質裙服,衣服已經很舊,但看上去十分整潔。

  我們,多特和我,有個腳本。一周前我給了她,我們已經練過10次。我提問,她作答。她害怕得要命,而且這完全合情合理。她回答時口氣木訥,一板一眼。我曾對她說過,她若是緊張一點,並不礙事,陪審員們不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嘛。姓名,丈夫,家庭,職業,保單,唐尼·雷病前她和他一起生活的情況,病後她和他一起生活的情況,他死後她的生活狀況。她擦了幾次眼淚,但並未失態。我曾叫她儘量不要哭泣,誰都知道她有多麼悲傷。

  她敘述了身為人母卻不能為垂死的愛子提供健康護理的酸楚。她給大利公司寫過許多信打過多次電話。她還給眾議員、參議員和市長們寫信打電話請求幫助,但她的努力全無結果。她上門打擾過本市的多家醫院,請求他們提供免費治療。她還把朋友和鄰居們組織起來募集醫療費,但結果同樣很慘。她辨認了保單和申請書,回答了我提出的與購買保單及每週來收取保險費的博比·奧托有關的問題。

  接著我們開始涉及那批寶貝材料。我把那最初7封拒賠的信件給她,她向陪審團一一讀了一遍。這些信的內容讀出來比我希望的還要惡劣。乾脆拒絕,不做任何解釋。理賠部拒絕,理由是有待保險部審核。保險部拒絕,理由是有待理賠部審核。理賠部以先前存在的情況為根據加以拒絕。保險部以唐尼·雷已長大成人不再是家庭成員為根據加以拒絕。理賠部斷言骨髓移植不屬￿承保範圍而加以拒絕。理賠部斷言骨髓移植屬￿初步試驗階段而非公認的治療方法從而予以拒絕。

  陪審員們屏氣凝神仔細地聽著每個字。這些情散發出的惡臭籠罩著人們。

  接著是那封「愚蠢之至」的信。多特一邊讀,我一邊緊盯著陪審員的臉。有幾位明顯地露出了震驚的表情。有幾位無法相信自己的兩耳,不停地眨巴著眼睛。還有幾位怒視著被告席,而令人奇怪的是,被告律師團的所有成員這時卻低著頭在沉思默想。

  多特讀完了這些信,法庭裡寂靜無聲。

  「請把信再讀一遍。」我說。

  「反對。」德拉蒙德迅速站起來說。

  「反對駁回。」基普勒斥道。

  多特又讀了一遍,讀得更為從容,更有感情。這正是我結束對她的問詢的最佳時機,因而我向陪審團致意後走回自己的座位。德拉蒙德走到講臺前。他要是對她態度粗暴,那他將大錯特錯;我想他不會。

  他從她以前買的保單開始,泛泛地提了幾個問題,然後話題一轉,問她出於什麼原因,要買這一份保單。買這份保單時她心裡有何打算?多特只想把全家都包括在內,如此而已。而那位經紀人當時就是這麼保證的。經紀人有沒有向她保證,這份保單包括移植手術?

  「咱當時根本沒想到什麼移植手術嘛,」她說。「咱從來不需要移植。」陪審席上有幾個人露出了微笑,但沒有誰笑出聲。

  德拉蒙德轉彎抹角,反復逼問,她當時是否想買一張把骨髓移植包括在保險範圍之內的保單。她當時聽都沒聽見過這玩意,她也反復這樣答。

  「那麼你當時並不是明確指望保單能將它包括在內囉?」他問。

  「咱買的當兒還沒想到這些玩意呢。咱只要它包括咱全家。」

  在這個問題上德拉蒙德得了一小分,不過我想,並且希望,陪審團不久就會把它忘記乾淨。

  「你為何要狀告大利公司,要求賠償1000萬美元?」他問。在開庭之初,這一問題可以導致災難性的結果:它使原告顯得貪婪。訴狀中提出的賠償金額,常常都是在未經委託人授意的情況下,由律師挖空心思開的價。我根本沒有問過多特,她要大利公司賠多賠少。

  但是,我研究過德拉蒙德以前的出庭辯護記錄,早已料到他會提出這一問題。多特是有備而來的。

  「1000萬?」她問。

  「是的,布萊克太太。你狀告我的委託人,要求賠償1000萬美元。」

  「就這麼多嗎?」她問。

  「對不起,你的意思我不明白。」

  「咱還以為要比1000萬多呢。」

  「是嗎?」

  「咋不是?你委託人有10個億,你委託人殺了咱兒子。該死的!咱要他賠更多更多。」

  德拉蒙德的雙膝微微彎了彎,他轉換了一下身體的重心。不過,臉上還一直掛著微笑,真是個傑出的天才。他本可以問一個無足輕重的問題乘機下臺,或者乾脆徑直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可他卻又犯了一個錯誤。他拋出了他久用不衰的問題之一。「假如陪審團給你1000萬,你準備怎樣使用這筆錢呢?」

  要在公開的法庭上不加思索立即回答這樣一個問題,其難度可想而知。然而,多特早已胸有成竹。「全交給美國白血病研究會。咱一個子兒也不留,你那臭錢咱一個子兒也不要。」

  「謝謝你。」德拉蒙德說了這幾個字,馬上夾著尾巴溜回被告席。

  多特離開證人席,在我身邊坐下時,有兩位陪審員確確實實在嗤嗤竊笑。德拉蒙德面色蒼白。

  「咱幹得咋樣?」她悄聲問。

  「你讓他碰了一鼻子灰,多特。」我也悄聲答。

  「咱得抽口煙。」

  「馬上就要休息啦,忍一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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