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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對任何事都要反對一通,是被告辯護律師的特點。吹毛求疵是他的天性。但這筆錢對大利公司只是小菜一碟;德拉蒙德應該意識到,在這事上糾纏,他將毫無所獲。

  「來回一趟克利夫蘭,顯然要化1300美元,德拉蒙德先生。我命令你的當事人付的就是這個數。」

  「貝勒先生並不是按小時收費的呀。」他回答說。

  「你是不是說他的時間就不值錢?」

  「不。」

  他想說的是,我只不過是個稚嫩的街頭律師,我的時間根本沒有他或者他的同夥那樣珍貴。

  「那你就得按每小時200美元付給他。算你運氣好,我剛才還想讓你照價賠償他在克利夫蘭浪費掉的時間呢?」

  啊,就差那麼一點點兒!

  德拉蒙德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臺上的基普勒,眼睛還是瞪得大大地朝下面望著他。擔任法官沒有幾個月,他討厭大公司的名聲,這點已經傳遍四方。在審理別的案件時,他也是動輒懲罰大公司,這在法律界已經引起紛紛議論。這樣做並無多大意義。

  「還有問題嗎?」他朝他們低聲喝問道。

  「沒有了,大人。」我大聲說,不過是想讓大家明白我還在場。

  過道那側的陰謀家們一齊搖頭,接著基普勒敲了敲小木槌。我迅速收起文書檔案,轉身出了法庭。

  晚餐時,我和多特一起吃了熏鹹肉三明治,夕陽西沉,慢慢地落在她家後院樹梢的後面。巴迪坐在破爛的福特車上,不肯出來吃飯。她告訴我說,他現在呆在車上的時間越來越多了,這全是因為唐尼·雷。眼看著兒子即將離開人世,他採取的辦法就是躲在車上喝問酒。他每天早晨都要到兒子身邊坐上幾分鐘,出來時總是淚流滿面,然後就整天單獨呆在車上,避開所有的人。

  再說,平時家裡有客人,他一般也不願進屋。我對此並不在乎。多特也不在乎。我們談著這樁官司。談著大利公司的所作所為,談著狄龍·基普勒法官令人難以相信的公正。但她卻興趣索然。6個月前我在柏樹花園初次見到的那個脾氣暴躁的女人,似乎已經放棄了這場鬥爭。她那時候以為只要有一位律師,任何一位律師,就可以嚇得大利公司改惡從善。時間還有,也許會出現奇跡。而現在,一切的希望都已成為泡影。

  唐尼·雷去世以後,多特將會責怪自己一輩子。她對我說過不止一次,在大利公司第一次拒絕有關手術費的申請時,她就應該直接找律師。但她沒有這樣做,而是自己動筆寫了那些信。我現在有一個強烈的感覺,當初若是受到起訴的威脅,大利公司一定會迅速行動,為唐尼·雷提供醫療費用。我這樣想理由有二。首先,他們明擺著是錯了,而且他們明白這一點。其次,在我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起訴他們不久之後,他們便主動提出用75000美元庭外私了的建議。這說明他們害怕。他們的律師害怕。克利夫蘭的那些仁兄們害怕。

  多特為我沖了一杯脫去咖啡因的速溶咖啡之後,便去看她的丈夫。我端著咖啡走到屋後,走進唐尼·雷的房間,他蓋著床單,側身朝右,蜷縮著身體,正睡得很熟。角落上有一盞小燈,放射著微弱的光。我背靠著敞開的窗子,坐在燈旁。從窗外吹來一陣涼爽的微風,四周靜悄悄,房間裡寂靜無聲。

  他的遺囑只有短短兩段,把一切遺贈給自己的母親。那是我兩周前為他起草的。他既無債務又無財產,其實並無必要留下一份遺囑,但這樣可以使他心裡好過一些。他還為葬禮做了交代,一切由他母親安排。他要我為他扈棺。

  我拿起了一本書,這本書我已經斷斷續續看了兩個月。書裡有4個經過縮寫的長篇小說,出了已有30年,是這家人家為數不多的幾本書中的一本。我放在同一個地方,每次來總要看幾頁。

  他時而發出兩下哼聲,時而身體抽搐。不久之後某一個早晨,當她悄悄走進這個房間,發現他再也不會醒來時,我不知道她會怎麼辦。

  每當我和唐尼·雷坐在一起的時候,她總要藉故走開。此刻,我聽見她在洗碗,我想巴迪准在屋內。我看了一小時的書,偶爾朝唐尼·雷看一眼。假如他醒來,我就和他閒聊,或者把電視打開,一切都照他的願望辦。

  我突然聽見屋裡有一個陌生的聲音,接著便有人在輕輕敲門。門被慢慢推開,門口站著一個年輕人。我費了幾秒鐘的時間,才認出是前來家訪的科德醫生。我們握了握手,在床腳邊低聲談了幾句,然後便走了幾步站在窗前。

  「正好路過此地。」他依舊低聲說,似乎他整天就在這個街區轉。

  「請坐。」我指著僅有的另一張椅子說。我們膝頭碰著膝頭,靠窗坐著,眼睛望著6英尺外床上那個垂死的青年。

  「你來多久啦?」他問。

  「一兩個鐘頭。我在這裡和多特一起吃的晚飯。」

  「他醒過嗎?」

  「沒有。」

  我們坐在半明半暗的房間裡,微風吹拂著我們的脖子。我們的生命在滴答滴答的鐘聲中緩緩流逝。但此時此刻,我們早已忘記了時間。

  「我一直在考慮,」科德壓著嗓子說,「這件案子的審理。什麼時候開庭,有消息嗎?」

  「2月8日。」

  「肯定嗎?」

  「看來可以肯定。」

  「假如我親自出庭作證,你看比通過錄像或書面證詞與陪審團交談,是不是效果會好一些?」

  「那當然啦。」

  科德開業行醫已有數年。他對審訊和取證頗有瞭解。他身體向前俯著,兩肘擱在膝頭上。「那就把取證的事忘了吧。我將出庭作證,現場彩色直播,而且決不收你一分一文。」

  「謝謝你這樣慷慨。」

  「不客氣。這是我起碼可以做的事。」

  我們對他出庭作證的事討論了很久。從廚房裡傳來一陣輕輕的雜音,但屋子裡卻很寂靜。科德屬￿那種喜歡長談的人。

  「你知道我幹的是什麼嗎?」他最後問道。

  「是什麼?」

  「我為人們查出病症,然後為他們走向死亡做準備。」

  「你為什麼選腫瘤學這一行?」

  「你想知道真相?」

  「當然。幹嗎不?」

  「腫瘤醫生供不應求。選中這一行,道理很簡單:它不像其他行業那麼擁擠不堪。」

  「我想是因為總得有人來幹。」

  「情況不像你說的這麼糟,真的。我喜歡我的工作。」他停了一下,朝病人望瞭望。「不過,這是一個困難的行當。眼睜睜地看著病人不治而死!如果骨髓移植費用不是那麼昂貴,我們也許可以有點作為。我是願意獻出我的時間和技術的,但即使這樣,手術仍舊需要20萬美元。全國沒有哪家醫院哪家診所能化得起數目這麼大的一筆錢。」

  「這使你憎恨保險公司,對嗎?」

  「對,確實如此。」長時間的停頓。接著他又說道,「咱們要狠狠地敲敲他們!」

  「我盡力而為。」

  「你結婚了嗎?」他坐直身子,瞧了瞧表。

  「沒有。你呢?」

  「離了。喝杯啤酒去!」

  「好啊。到哪裡?」

  「你認識墨菲牡蠣酒吧?」

  「當然。」

  「咱們到那兒見。」

  我們踮起腳尖,從唐尼·雷床前走出房間,向坐在前面門廳搖椅上抽煙的多特告了別,暫時離開了這一家。

  淩晨3點20分,一陣電話鈴聲,突然把我從夢中喚醒。要麼是唐尼·雷去世了,要麼就是有架飛機一頭栽到地上,戴克正緊急追蹤!否則,有誰會在這個時候來電話?

  「魯迪?」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電話線路的另一端傳了過來。

  「包娣小姐!」我叫道,連忙一骨碌坐起來,開亮了燈。

  「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你,真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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