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超級說客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
我把車停在一棵大樹下面長著青草的斜坡上。斜坡位於右邊一個球場的盡頭,我們附近沒有人。我從汽車行李箱中取出事前從包娣小姐汽車房借來的兩把草地上坐的折疊椅,扶著唐尼·雷落了座。他自己可以行走,而且決心很大,儘量不要我幫助。 時值夏末,黃昏時的氣溫仍然高達90華氏度右右。溫度很高,仿佛可以看到縷縷水氣在緩緩流動。我大汗淋漓,襯衫緊緊地貼著後背。中心球場上空那面飽經風霜的旗幟,低垂在旗杆上紋絲不動。 球場平整美觀。外場剛剛刈過的草皮又厚又密。內場是泥地,寸草不長。球場設有球員休息處、簡易的觀眾區、裁判區和裝有燈光的記分牌。在兩個球場之間,是租地營業的攤販。這兒正在舉行慢投壘球甲級聯賽,參賽的都是優秀隊員。不管你同意與否,反正他們自認優秀。 比賽的兩支球隊,一支名叫PFX裝卸隊,隊員們身穿黃色球衫;另一隊是軍隊剩餘物資隊,綠色球衫上印著他們的綽號「槍手」。比賽挺當真的。球員們嘴裡叫喊著,像瘋子一樣飛奔。時而高聲相互鼓勵,時而又嘲笑對方的球員。接球時像魚一樣躍起,滑壘時躬著身子幾乎頭點地。他們偶爾與裁判發生爭執,出局時又氣得把球棒摔出老遠。 我念大學時,也玩過慢投壘球,但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這些球員仿佛一門心思只想把球打出圍欄,對別的則滿不在乎。他們的這一目標有時倒也能實現,而本壘打那種高傲的步態,連巴比·魯斯也會感到汗顏。幾乎所有的球員都是20歲出頭的年紀,競技狀態頗佳,但過於趾高氣揚,而且身上的裝束也遠遠超過必需的限度。人人都帶著手套和寬寬的腕套。臉上有睫毛膏留下的黑色斑點。防守時還要換不同的手套。 這些球員中的大多數還有待於被人發現。他們仍在做著球星夢。 有幾個球員年齡稍大。他們肚子大步子小,在壘與壘之間衝刺和追趕騰空球的那副模樣,實在令人捧腹,你幾乎可以聽到他們身上的肌肉鬆弛晃動的聲音。但他們比小夥子們還要賣力,他們要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唐尼·雷和我很少交談。我給他買了汽水和玉米花,他謝謝我,並已感謝我把他帶到這兒來。 我特別注意觀看PFX裝卸隊的三壘守壘員。此人肌肉發達,手腳麻利,動作優美,認真積極,而且罵起對手來髒話連篇。在打完一局之後,我望著他走到球員休息處旁的圍欄邊,與他的姑娘交談。凱莉微微一笑,我從坐的地方可以看見她的酒窩和雪白的牙齒,克利夫則放聲大笑。他在她的唇上迅速啄了一口,又昂首挺胸走回自己的球隊,準備繼續比賽。 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是一對恩愛鴛鴦。他對她熱情似火,要讓夥伴們看到他的親吻表演。他們對彼此的欲望,永遠不會有滿足的時候。 她倚在圍欄上,身旁放著一副拐杖,腳上上了薄薄的石膏。她獨自一人,遠離觀眾和球迷。她不可能看見坐在球場對面的我,但我仍舊頂著一隻帽子,以防萬一。 我不知道她假如看見了我,會有何反應。或許什麼反應都不會有,除了把看見當成沒有看見。 看見她快樂健康,與丈夫和睦相處,我應該感到高興。毆打顯然已經停止,我對此感到欣慰。想起他用棒球棍狠揍她的情景,我就噁心欲吐。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我得到凱莉的唯一可能,卻是他對她的折磨繼續不斷。 我為自己居然有這樣的想法而憎恨自己。 克利夫在本壘揮棒猛擊投來的球,球飛過左邊的電燈,落在場外,無影無蹤。這一擊的力量實在驚人,他搖搖晃晃地連續跑過幾壘,一邊朝凱莉高叫,一邊跨進三壘。他是一個富有才華的運動員,比在場的任何球員都要出色。他要是揮舞著棒球棍朝我撲來,我無法想像我會感到何等的恐怖。 也許他已戒酒。也許在清醒的狀態下,他不會繼續虐待她。也許時間已到,我該拍拍屁股走路。 又過了一個小時,唐尼·雷已是昏昏欲睡。我們在途中談了談他筆錄證詞的事。今天我已提出一項申請,要求法院批准我儘快筆錄他的正式證詞,以供將來審訊之需。勿需多久,我的委託人身體就會過於虛弱,無法堅持長達兩小時的取證會,回答一大批律師的詢問。我們得抓緊。 「我們最好快點兒進行,」汽車駛上他家車道時,他輕輕地說。 27 如果我的心情不是如此緊張,我會覺得這個場面十分可笑。即使一個心不在焉的旁觀者,也肯定能瞧出它的喜劇性,但法庭上的每一個人,誰的臉上都找不出一絲笑容。我自己更是如此。 我獨自坐在律師席上,面前整整齊齊地堆著一疊疊申請書和答辯狀。手頭的兩本拍紙簿,記滿了筆記和需要迅速查閱的資料,按戰略需要依次排列,信手即可拈來。戴克坐在我的身後,但卻不是坐在我背後那張桌子上,而是坐在欄杆後的一張椅子上,離我至少有三臂之遙,對我不可能有任何幫助,因而我就顯得形單影隻。 我覺得非常孤獨。 在狹窄的過道的另一邊,被告律師席上擠滿了人。面對著法官,坐在正中的當然是列奧·F.德拉蒙德。他的助手分坐兩旁,一邊兩個。德拉蒙德60歲,畢業于耶魯,有著長達36年的出庭辯護經驗。T.皮爾斯·摩爾豪斯39歲,耶魯校友,特倫特與布倫特事務所的一位合夥人,出庭經驗14年。B.杜威·克萊·希爾三世31歲,畢業於哥倫比亞,雖然還不是事務所的合夥人,辯護經驗也已有6年。小M.亞曆克·普倫克28歲,律師剛當了兩年。此人今天突然在被告律師團中亮相,其原因不言自明:他是哈佛畢業生。此刻主持聽證會的狄龍·基普勒法官大人也是哈佛畢業生。畢業于哈佛的黑人律師,在孟菲斯十分罕見,但特倫特與布倫特事務所恰恰有這麼一位,他因而也就來到了這裡,無疑是想與他法官大人拉拉關係。假如事情進展順利,那邊的陪審席將來也會坐滿陪審員。本縣登記的選民黑人占了一半,可以有把握地斷言,陪審團中的黑白成員也將是一半對一半。小M.亞曆克·普倫克可望在與某些陪審員建立心照不宣的和諧與信任關係方面派上用處。 萬一陪審團裡碰巧有一位柬埔寨裔的女士,特倫特與布倫特事務所也會在他們人才庫的底層,挖出另一個柬埔寨女人,把她派到法庭上來。對此,我堅信不疑。 大利公司律師團的第五位成員是布蘭登·富勒·格羅。十分遺憾,他的姓氏後面沒有序數詞;名字前面也莫名其妙地未加字母。我實在弄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稱自己為B.富勒·格羅,那樣豈不更與大事務所律師的身份相符?他今年27歲,兩年前以全班第一的成績畢業於孟菲斯州大,留下了很大的影響。我剛進法學院時,他簡直是個神話般的人物,我第一年的考試,還是靠死記硬背他從前的筆記對付過去的哩。 不算小M.亞曆克·普倫克為一名聯邦法官工作的那兩年,被告律師團出庭辯護的經驗,也有58年之久。 而我在不到一個月前,才剛剛領到律師執照。我的助手在律師資格考試中,名落孫山已達6次之多。 昨兒晚上,我在孟菲斯州大圖書館深挖細找時,做了上面這一道算術題。州大圖書館這個地方看來我還不能撤離。魯迪·貝勒法律事務所擁有的法律書籍,總數僅為17本,而且全是讀書時留下的剩餘物資,毫無實際用處。 坐在對方律師身後的那兩位,臉上有著大公司的人特有的執拗傲慢神情,我猜想他們准是大利公司的高級主管。其中一位臉很熟。上次辯論駁回起訴的申請時,我想他在場。我當時對他不太注意,現在也不太把他們放在心上。我要考慮的已經夠多啦。 此刻,我相當緊張。幸好現在坐在堂上的不是哈維·黑爾,否則我就要癱成一團啦。事實上,要是他還在世,我恐怕根本就到不了這兒。 但現在主持聽證會的是狄龍·基普勒大人。他和我最近通了許多次電話。昨天他在電話上告訴我說,今天是他正式就任的第一天。他雖然已經簽署過幾道命令,辦過幾件普通的小事,但今天將是他裁決的第一個爭議。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