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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把買房子的錢付清,買部新車,留點兒錢過晚年。」

  「咱不要他們的臭錢!」

  唐尼·雷閉上了眼睛,稍稍打了個盹。我凝視著那些藥瓶。他重又睜開眼睛,碰了碰我的手臂,想用力抓住它。「你想這樣了結嗎,魯迪?一部分錢是你的啦。」

  「不,我不想就此了結,」我語氣堅定地說。我看看他,又看看她。他們在聽著我的回答,臉上充滿了急切的神情。「他們不心虛,是決不會提出給這筆錢的。我要揭露這幫人。」

  律師有義務向委託人提出盡可能最佳的建議,而不應考慮自己的經濟利益。我完全明白,我有能力誘使他們接受對方的解決方案。不費吹灰之力,我就可以讓他們相信,黑爾法官馬上就要把我們屁股底下的凳子抽掉,現在眼皮底下的這筆錢,很快就會一去永不復返。我可以描繪出一幅世界末日的圖畫,他們遭人踐踏受人欺騙如此之久如此之深,立刻就會深信不疑。

  目前,要把我逐出律師界,可以說輕而易舉。我將在採取下一個步驟之後,立即離開,而決不出賣我的委託人。

  我在唐尼·雷的房間裡向他們母子倆告了別。但願明天再來時,不會給他們帶來起訴已被駁回的壞消息。

  在聖彼得醫院附近,至少還有4家醫院,與之相距不過幾分鐘的路程。那裡還有一所醫學院、牙科學院和無數的醫師診所。孟菲斯的醫藥衛生機構,像受了地心引力影響一樣,都集中在聯邦大道和麥迪遜大道之間這6個街區之內。在麥迪遜大道上,聖彼得醫院的正對面,有一座8層大樓,名叫皮博迪醫藥技術大樓。在它和聖彼得醫院之間,有一條封閉式架空走廊,橫跨麥迪遜大道,供醫生們往返。這條走廊是醫生們專用,其中的一位便是埃裡克·克雷格代爾博士,一個矯形外科醫生。他的辦公室在大樓的第三層。

  我昨天給他的辦公室接連打了幾隻匿名電話,摸清了我所需要的信息。我坐在聖彼得醫院巨大的休息廳裡,這裡比街面高一層,可以清楚看到皮博迪醫藥技術大樓附近的停車場。10時40分,我看見一輛舊大眾緩緩駛離麥迪遜大道,停在車輛眾多的停車場上。凱莉走下汽車。

  她獨自一人,正像我希望的那樣。一小時前,我給她丈夫的單位打電話找他,一等聽到他的聲音,又立即把電話掛斷。她吃力地從汽車裡鑽出時,我勉強可以看到她的頭頂。她拄著拐杖,一跳一跳地在一排排汽車中穿行,走向技術大樓。

  我跳上自動扶梯,上了一層樓,走過橫跨麥迪遜大道的密封玻璃走廊。我內心緊張,但步履安閒。

  候診室裡坐滿了人。她背靠牆坐著,翻著一本雜誌,那只斷裂的腳踝現在綁著可以走路的石膏繃帶。她右邊的椅子正好空著,她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是誰,我已經一屁股坐下。

  她的臉上先是一愣,但立刻露出了表示歡迎的笑容。她朝周圍緊張地望瞭望。誰也不在注意我們。

  「你只管看你的雜誌,」我一邊打開一本《全國地理月刊》,一邊低聲對她說。她把《時尚》幾乎捧到與眼睛齊平,問道:「你來這兒幹什麼?」

  「我的背有點麻煩。」

  她不信地搖搖頭,接著又是一陣左顧右盼。坐在她另一邊的那位女士,倒是想轉過頭來把我們研究一番,可惜脖子上有個固定托架,她的頸子絲毫不能動彈。休息廳裡我們沒有一個熟人,又何必惴惴不安?「那麼你的大夫是誰呀?」她問。

  「克雷格代爾。」

  「真有趣!」凱莉·賴考當初躺在醫院裡的時候,穿著一件樸素的醫院睡袍,臉上還有一個青紫的腫塊,脂粉末施,就已是那樣漂亮,如今我更是無法把我的目光從她姣好的面龐上離開。她穿著一件全棉白色T恤衫,上過薄薄一層漿,鈕扣一直扣到底,是大學女生喜歡向男朋友借來換換口味出出風頭的那種款式。卡其短褲,褲頭卷起。一頭烏髮,飄垂在肩頭。

  「他好不好?」

  「不就是個大夫嘛。」

  「你以前見過他?」

  「別問了,魯迪。我不想談這種事。我想你應該走開。」她聲音平靜,但口氣堅決。

  「噯,你知道,我的確想過該不該走開這件事。實際上,我想過很久很久,想你,也想自己應該怎麼辦。」有個人坐著輪椅從我們面前走過,我停了一下。

  「結果是什麼呢?」她問。

  「結果是,我仍舊不知道。」

  「我想你應該走開。」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是我的真心話。」

  「不,這不是。你要我呆在你身邊,和你保持聯繫,常常給你打電話,等他下次再打斷你的骨頭,你就可以有個人真正關心你。這才是你要的東西。」

  「再不會有下次了。」

  「為什麼?」

  「因為他現在不同了。他在想法子戒酒。他還保證以後不再打我。」

  「那你就相信他?」

  「是的,我相信。」

  「他以前也保證過的呀。」

  「你幹嗎不走開?別嚷嚷,好嗎?那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為什麼?為什麼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她猶豫了一下,把雜誌放在膝頭上,眼睛望著我說:「因為,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我對你的思念越來越少了。」

  她一直在思念我,知道這一點,滋味真不壞。我伸進口袋掏出一張名片。名片上的地址是已經被美國政府的各種機構加了鎖貼了封條的那個舊地址。我在名片背面寫上我的電話號碼交給了她。

  「做個交易吧。我決不再給你打電話。如果你需要我,這是我家裡的號碼。要是他傷害你,我希望能知道。」

  她接過名片。我匆匆在她臉上吻了一下,大步走出了候診室。

  在這座建築的6樓,是一個規模很大的腫瘤部。瓦爾待·科德博士是唐尼·雷的主治醫師。在目前,這意味著他給他吃些藥片和其他藥品,眼睜睜等著他的死亡來臨。最初開出化療處方的是科德。進行化驗並確定隆尼·布萊克的骨髓完全可以用來為他的孿生兄弟進行骨髓移植的,也是科德。他在審訊時將是至關重要的證人,假如這件案子將來能夠得到審理的話。

  我給他的接待員留下了一封3頁的信。我希望在他方便的時候和他談一次話,而且這次談話最好能夠免費。醫生們一般都很討厭律師,哪怕是僅僅和我們閒聊一陣,也要按時間向我們索取高額的費用。但科德和我屬￿同一陣營;設法打開和他對話之門,對我不會有任何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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