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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你能不能想像出,戴克對著話筒咯咯笑著說,那兩條披著花白長頭髮、臉上長滿毛的肥豬,喬裝打扮溜進機場騰空而去會是個什麼樣子?

  估計在今天便會對他們提出起訴。戴克建議我們中午前後在新的辦公室碰頭。我反正沒有其他地方可去,當即表示同意。

  我朝黑糊糊的天花板看了半小時,接著便披衣起床出了房間,赤腳穿過陰涼潮濕的草坪,一頭倒在帆布吊床上。像普林斯這樣的人,往往會引起許許多多引人注目的流言。他喜歡現金。我第一天在尤吉打工,就聽一個女服務員說,80%的現金從來不入帳。他究竟刮走了多少現鈔,是雇員們喜歡閒聊和猜測的話題。

  除了酒店,他還從事別的經營活動。兩年前,在審訊一個詐騙案時,有個證人作證說,某一家脫衣舞酒吧90%的收入都是現金,而其中的60%從來不納稅。假如布魯索和普林斯擁有幾家色情俱樂部,他們就等於在開採金礦。

  有謠傳說,普林斯在墨西哥有一幢房屋,加勒比有銀行存款,牙買加有個黑人情婦,阿根廷有座莊園,還有別的內容,我已記不大清。在他的辦公室裡,有一道神秘的門,據說門後的小房間裡放著許許多多箱子,箱子裡塞滿了20元一張和100元一張的鈔票。

  假如他開溜了,我祝他平安。我祝他帶著他那寶貴的現鈔,成功逃脫,永遠不被逮住。他是我的朋友。我可不管他究竟做了什麼不對的事。

  多特領我到廚房中坐下,坐的還是上次那張椅子;又請我喝速溶咖啡,用的還是上次那只杯子。早飯吃過不久,在這雜亂無章的廚房裡,彌漫著一股鹹肉的油膩味。巴迪在外面呢,她揮揮手說。我沒有朝外看。

  唐尼·雷的體力在迅速衰竭,她說,已經兩天沒起床了。

  「我們昨天頭一次去了法院。」我說。

  「已經去過啦?」

  「不是審案子,跟審訊沒有關係。只不過是案子受理前的一場辯論。保險公司想叫法院不受理這個案子,我們在進行激烈鬥爭。」我儘量說得簡單明白,但我還是拿不准她是否聽懂。她的目光穿過肮髒的窗戶,射進後院,但肯定沒有落在那輛破爛的福特汽車上。她似乎並不在乎。

  對我來說,這倒是一種奇特的安慰。假如黑爾法官真像我想的那樣要撤消這個案件,而我們又不能在另一個法院重新提出起訴,那麼這樁案子就完了。也許這一家子已不抱希望。也許我們被一腳踢開時,他們不會對我大叫大嚷。

  我在驅車來此的途中,已經打定主意隻字不提黑爾法官和他發出的威脅。提到他只會使我們的討論複雜化。要談黑爾法官,以後有的是時間;等我們沒有別的好談的時候,再談也不遲。

  「保險公司提出了一個解決問題的建議。」

  「什麼性質的建議?」

  「給點兒錢。」

  「多少?」

  「7萬5美元。他們算了一下,打這場官司給律師要付這麼多手續費,所以現在打算用這筆錢把一切都了結。」

  她突然滿臉通紅,牙關緊鎖。「這些混蛋,以為拿幾個臭錢,就可以收買咱們,啊?」

  「是的,他們是這樣想的。」

  「唐尼·雷不需要錢。去年,他需要移植骨髓。可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我同意。」

  她拿起桌上的煙盒,點了一支。她的眼睛氣得通紅,淚水盈盈。我錯了。這位母親決不會善罷甘休,她要以血還血。「7萬5咱們拿來究竟有啥用?唐尼·雷就要死了,以後就只剩下俺和他。」她用頭朝福特汽車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這些混蛋。」她罵道。

  「我同意。」

  「你准是跟他們說咱會拿這筆錢的吧?」

  「我怎麼會這樣說呢?沒有你的同意,我是不能了結這樁案子的嘛。不過,明天上午以前,我們一定得作出決定。」法官可能駁回訴訟的問題,又再次出現了。我們有權要求黑爾法官作出與被告願望相反的裁決,這可能要拖個一年半載,但我們至少是有機會據理力爭的。再說,現在和她討論這件事,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們默默地坐了很久.雙方都在各想各的心事,等著對方開口。我設法梳理自己的思緒,她腦子裡在轉著什麼念頭,那只有老天知道。可憐的女人!

  她在煙灰缸裡按滅了煙頭,說道:「咱最好去跟唐尼·雷談一談。」

  我跟著她穿過黑洞洞的房間,走進一條短短的走廊。唐尼·雷的房門關著。上面貼了一張「請勿吸煙」的紙條。她輕輕敲了兩下,我們跨進房問。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散發著一種滅菌劑的氣味。角落裡有一台正在轉動的電扇,開著的窗戶上裝著柵欄。床腳邊放著一台電視機。電視機旁邊,在離他枕頭很近的地方,是一張小桌,上面放滿了裝著藥水和藥丸的瓶子。

  唐尼·雷像一根木頭一樣僵直地躺在床上,瘦弱無力的身體上緊緊地裹著一條床單。看見我時,他高興得眉開眼笑,用手拍了拍身旁的一個地方。那就是我的座位。多特則在我對面坐下。

  他一邊竭力維持住臉上的微笑,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我,他感覺良好,今天一切都比以前好。僅僅是有點兒疲倦,如此而已。他說得非常吃力,聲音很低,有時候低得我簡直聽不大見。我又把昨天聽證會的情況複述了一遍,把對方提出的解決辦法向他做了解釋,他聽得非常認真。多特握著他的右手。

  「他們能再多出一點嗎?」他問。這個問題我和戴克昨天吃午飯時曾經討論過。大利保險公司已經邁出了一大步,從原先的一個子兒也不給,到現在肯付7萬5。他們最多也許會願意付出10萬這個數。但是在我的委託人面前,我不敢如此樂觀。

  「我不敢肯定,」我說,「但是我們可以試試。他們最多說一個『不』字,此外還能拿我們怎麼樣?」

  「你將得多少?」他問。我根據委託書的規定解釋說,我拿總數的三分之一。

  他望著他母親說:「這就是說,你和爸爸得5萬。」

  「咱要這5萬塊錢有什麼用?」她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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