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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一場例行公事正在這兒舉行,但其意義卻要化點時間才能領會。一位警官從浮碼頭的跳板上緩緩走來,跨上卵石河岸。情緒壓抑的人群,頓時屏住呼吸,像死一般沉寂。他走到一輛巡邏車的前面,幾個記者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多數人仍舊坐著未動,抓著裹在身上的毯子的角落,低頭狂熱祈禱。他們是落水者的父母、親屬和朋友。警官說:「我很遺憾。我們已經確認了梅蘭尼·多賓斯的屍體。」

  他的話穿過沉寂的人群,人群中立刻響起了那個姑娘的親人們的喘息和呻吟的聲音。他們緊緊抱成一團,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往下沉。朋友們在他們身邊跪下,伸出雙手把他們擁住。接著,響起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旁邊的人都轉身望著他們,同時也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輕鬆的歎息。他們也不可避免地會聽到自己的壞消息,但現在壞消息至少已經推遲。他們仍舊有一線希望。我以後將會聽到,有23個孩子由於被吸入了氣穴,而倖免於難。

  那位警官又轉身回到浮碼頭上,在那裡,人們正從水中撈出另一具屍體。

  不久以後,又慢慢開始了另一件例行公事。這一次不像前一次那樣悲悲戚戚,但卻令人無比噁心。幾個臉色嚴峻的男人,不聲不響地、有的甚至偷偷摸摸地溜到正悲痛欲絕的這家人身邊。他們雙手捧著小小的白色名片,企圖送給死者的親屬和朋友。他們在黑暗中一邊一英寸一英寸地向前移動,一邊怒視著身旁的同行。為了把這個案子抓到手,他們相互動槍動刀也在所不惜。他們只想得到那個三分之一。

  在我弄明白面前正在發生的事以前,戴克早就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這一切。他用頭指指靠近那家人的一個地方向我示意,但我決不願移動半步。他側著身子不聲不響地鑽進人叢,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去開採他的金礦。

  我轉身背對著河;不久,我已在孟菲斯中心區的大街上奔跑。

  22

  律師資格考試委員會用掛號郵件把考試結果通知參加考試的人。在法學院,常常可以聽人談到,有些新手不分朝夕地等候,待到看到結果,卻癱倒在郵箱邊。也有人會發了瘋似的滿街奔跑,一邊像個白癡似的揮舞著帶來好消息的那封信。這樣的故事多的是,當時聽了覺得好笑,現在我卻不覺得有什麼幽默可言。

  30天已經過去了,我日盼夜盼的那封信依然無蹤無影。我用的是家庭地址,因為我決不想讓布魯索事務所的任何人有拆閱它的可能。

  第31天是個星期六。這一天我可以一直睡到9點鐘,我的工頭才會用一把粉刷來敲我的門。我房間下面的汽車房突然要粉刷,儘管我看挺好,她還是做出了這一決定。她花言巧語誘我下床,說什麼她已為我煎好了鹹肉雞蛋,很快就會冷掉,所以快起來吧,親愛的魯迪!

  工作進行得順順當當。粉刷這玩意兒立竿見影,其結果令人頗為開心,因為我能看到進展。高空的雲層擋住了陽光,我幹得從容不迫,不快也不算太慢。

  下午6時,她宣佈收工的時間已到,我已經幹得夠多,她有一條有關晚餐的絕妙消息——她要為我們倆做一個蔬菜比薩餅!

  昨天晚上我在尤吉酒家打工,一直幹到今天淩晨1點,現在自然不想再去,因而在這個週六之夜,我無所事事。更糟的是,我也不想做什麼事。和一位80歲的老太太共享一個蔬菜比薩,這居然會有吸引力,實在令人悲哀。

  我沖了個澡,穿上卡其褲和運動鞋。我走進屋子時,聞到一股從廚房裡散發出來的古怪氣味。包娣小姐正馬不停蹄地在廚房裡忙得團團轉呢。她以前從來沒有做過比薩餅,她對我說,仿佛我聽了這句話,應該格外高興似的。

  比薩餅味道還不錯。綠皮西葫蘆和黃辣椒儘管有點容易碎,但她用羊奶酪和蘑菇把它們牢牢地嵌在比薩餅上,而且我已是饑腸轆轆了。我們邊吃邊看了一部卡利·格蘭特和奧黛莉·赫本演對手戲的電影。大半時間她都在哭泣。

  第二部片子是《波各特與巴卡爾》,這時我的肌肉開始酸疼。我很困。可坐在沙發邊上的包娣小姐,卻凝神靜氣,不漏過這部她已看了50年的電影的任何一句臺詞。

  突然,她跳了起來。「我忘了一件事啦!」她邊叫邊向廚房跑去。接著我就聽見她翻動紙張的聲音。她手上拿了一張紙,跑了回來,像演戲似的站在我面前,宣佈道:「魯迪!你通過資格考試啦!」

  她手裡舉著一張薄薄的白紙,我撲過去一把奪了過來。這是田納西律師資格考試委員會的來信,收信人當然是鄙人,在這張紙的中央用粗體打著幾個莊嚴雄偉的大字:「祝賀你。你已通過資格考試。」

  我飛快轉過身來望著包娣小姐。在這刹那之間,我真想為她如此粗暴地侵犯了我的隱私而刷她一個嘴巴。她早就應該告訴我,而且她無任何權利拆開這封信。可是,她的每一顆又灰又黃的牙齒都已露了出來,眼睛裡充滿了淚水,雙手捧著臉。她幾乎是和我一樣激動一樣高興啊!我的憤怒立刻變成了洋洋得意。

  「什麼時候收到的?」我問。

  「今天,你刷牆的時候。郵差敲了我的門,要找你,我說你正忙著呢,我就替你簽了字。」

  簽字是一回事。拆信是另一回事。

  「你不該拆嘛,」我說,但已經不生氣。在這樣的時刻,是無法生氣的。

  「我很抱歉。我還以為你希望我拆呢。這不是令人非常激動嗎?」

  的確是。我輕飄飄地走進廚房,咧著嘴巴像個瘋瘋傻傻的白癡,深深地呼吸著無憂無慮的空氣。一切都妙極了。這個世界多麼美好!

  「咱們來慶祝慶祝。」她調皮地微笑著說。

  「什麼都行,」我說。我想跑到後院,對著星星大叫大喊。

  她把手伸進一隻櫃子,摸索了一會,露出了微笑,慢慢地取出一隻式樣古怪的瓶子。「這是我為特別的場合專門留著的。」

  「什麼酒?」我接過瓶子問。在尤吉酒家,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酒。

  「甜瓜白蘭地。勁兒大著呢。」她咯咯一笑。在現在這樣的時刻,我什麼酒都願意喝。她找了兩隻式樣差不多的咖啡杯——這座房子裡從來不喝酒——倒了半杯酒。酒很粘也很甜。它的味道使我想起了牙科醫生的診所。

  我們為我交上了好運祝酒,碰了碰田納西銀行咖啡杯,每人都抿了一小口。這種甜瓜白蘭地喝在嘴裡味道就像兒童咳嗽糖漿,可是一到喉嚨口,火辣辣的卻像貨真價實的伏特加。她咂了咂嘴。「我們還是坐下吧。」她建議道。

  才喝了幾口,包娣小姐已經在沙發上打起了呼嚕。我減輕了電影的聲音,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是一種烈性酒,但在最初火辣辣的感覺過去之後,喝在嘴裡感覺倒還可以。我在後院裡坐在月光下一口一口慢慢地飲著。我滿面笑容,仰視夜空,感謝上蒼給我帶來這一美好的消息。

  一直到太陽升起很久之後,這種甜瓜白蘭地的後勁才在我身上完全消失。我洗了淋浴,走出房間,輕輕溜進汽車,倒出車道,上了大街。

  我把車開到一家雅皮士咖啡吧。這裡供應混合飲料和硬面包圈。我買了一份厚厚的星期天專刊,坐在裡面的一張桌子上開始瀏覽。有幾條消息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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