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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開叉車。老是喝得醉醺醺的。蘇格蘭人的後代,本領沒有,卻老是在做夢想去大的俱樂部打棒球。」

  我並沒有要她回答得如此詳盡。我猜想,他從前念高中時,大概是個出名的運動員,而她則是最最漂亮的拉拉隊長。這是一對最最典型的美國男女青年,偏僻小鎮的高中先生和小姐,一個最最英俊,一個最最美麗。最最健壯,最最可能獲得成功,直到有一天災難終於降臨:晚上沒帶避孕套,兩個人一起作了孽。由於某種原因,他們不願做人工流產。他們高中也許已經畢業,也許還沒有畢業。在丟了面子以後,他們逃離偏僻小鎮,隱姓埋名來到孟菲斯這座大城市。流產以後,浪漫的愛情也隨之慢慢消逝,他們需要面對的卻是艱辛的現實生活。

  他仍舊夢想著去大的球類俱樂部獲得名譽和財富。她則無限懷念剛剛逝去不久的無憂無慮的歲月,做著永遠實現不了的大學夢。

  「對不起,」她說。「這些事我本不該談的。」

  「你很年輕,還可以去念大學嘛。」我說。

  聽了我這句鼓氣的話,她咯咯一笑,仿佛是說她早就把這種夢想深深地埋葬了。「我連高中都還沒有念完呢。」

  對此我該說什麼才好?說一些陳詞濫調,叫她自學成才?去拿個普通教育水平證書?上夜校?或者;有志者事竟成?

  「你工作嗎?」我卻這樣問。

  「有時候。你想做一個什麼樣的律師呢?」

  「我喜歡出庭辯護。我希望能在法庭上度過一生。」

  「做罪犯的代理人?」

  「可能。他們有權得到有力的辯護,他們也有打贏官司的權利嘛。」

  「殺人犯?」

  「對。不過,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請不起私人律師。」

  「強姦犯和猥褻幼女犯呢?」

  我皺著眉沉默了一會。「不。」

  「打老婆的人?」

  「不,決不。」我對此是十分認真的,而且她受的傷,也使我對她丈夫產生了一點懷疑。她很贊成我對客戶的選擇。

  「刑事案數量很少,」我解釋道。「民事訟訴我或許會辦得更多一些。」

  「替人打官司?」

  「對,替人打官司。非刑事的官司。」

  「離婚官司?」

  「我不太情願接這種案子。離婚案太叫人不愉快。」

  她在努力把我作為談話的中心,從而可以避免涉及她的過去,特別是目前。這對我倒挺合適。她的眼淚隨時都有可能向外湧,而我卻不願把這場談話弄砸。我但願能一直這樣聊下去。

  她想瞭解我在大學時的生活:學習啦,派對啦,各種社團啦,宿舍裡的生活啦,考試啦,教授啦,旅行啦。她看過大量電影,對大學生活有許多浪漫的想法。在她的心目中,大學4年其美無比;校園古樸幽雅,蔥綠的樹葉在秋天漸漸發黃變紅;穿著運動衫的大學生們,在為校橄欖球隊喝彩鼓勁加油;學生們結下的友誼將終生常綠常青。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儘管在離開故鄉偏僻小鎮之後立足未穩,卻有著美好的夢想。她講話語法正確無誤,詞匯量比我還大。她不太情願地向我承認,她本來會以第一或第二名高中畢業,假如不是和克利夫·賴考先生發生了那段年輕人的羅曼司。

  我沒有費多少力氣,就講完了我那輝煌的4年大學生活。但有些重要的事實,例如,為了能念完大學,我每週打工40小時外送比薩餅,當然是隻字不提。

  她也想瞭解我的事務所。我正在對布魯索和他的事務所的形象,進行面目全非的重塑過程中,隔著兩張桌子放著的大哥大突然響起了鈴聲。我告訴她這是事務所打來找我的電話,請她原諒,然後便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是布魯索。他在尤吉酒家,和普林斯一起已經喝得半醉。我正坐在現在坐的地方,而他們卻在一邊飲酒一邊就電視上廣播的東西打賭,這使他們十分快活。從大哥大裡傳出吵吵嚷嚷的聲音,使我覺得在尤吉酒家仿佛正在發生一場暴亂。「魚鉤得怎麼樣?」布魯索對著大哥大高聲喊著。

  我滿面微笑望著凱莉,這一個電話顯然給了她十分深刻的印象。我儘量壓低嗓門告訴布魯索:就在此時此刻,我正和一位潛在的委託人談話。布魯索聽後一陣狂笑,把電話交給了醉得更加厲害的普林斯。普林斯講了一個絕對無法令人發笑的笑話,與一位律師追趕救護車多少有點關係。接著他又來了一通我早就跟你這麼說過之類的演說,大講特講我跟布魯索幹的好處:布魯索可以教給我的律師業務知識,比50名教授加起來還要多。這番話占了不少時間,他還沒有講完,凱莉的那個年邁的志願者,已經準時到達,準備把她送回病室。

  我趕緊向她的桌子跨了幾步,一手捂住大哥大,一邊對她說:「遇見你我非常愉快。」

  她微笑著說:「謝謝你的飲料,還有談話。」

  「明兒晚上呢?」我問。普林斯還在我耳邊大聲喊叫。

  「也許吧。」她意味深長地對我擠了擠眼睛,我的膝蓋發軟。

  很明顯,她那位穿粉紅茄克的老年侍從在附近已經呆了很久,足以發現騙子或者別的什麼壞人。他朝我皺皺眉,飛快地把她推出餐廳。但是,她一定還會回來的。

  我按了按大哥大上的一個按鈕,沒等普林斯把話說完就切斷了電話。他們如果再打過來,我也不會回答。如果他們事後記起這件事,我就把責任推給索尼公司。不過他們能否記起,我對此極為懷疑。

  18

  戴克喜歡接受挑戰性的任務。這種任務如果涉及與匿名的鼴鼠壓低嗓門通話來搜集肮髒的情報,他尤為樂意。我把與凱莉和克利夫·賴考有關的寥寥幾條信息告訴他還不到一小時,他就洋洋得意地咧著嘴溜進我的辦公室。

  他向我朗讀著他的筆記。「凱莉·賴考由於受到多種創傷於3夫前,我必須補充一下:在午夜,被送進聖彼得醫院。此前,身份不明之鄰居曾向警方報告,該女士家中發生相當激烈之爭吵,並請警方派員速至其居所。警察發現此女遭受過嚴重毆打,正躺在室內一張沙發上。克利夫·賴考顯然已經喝醉,情緒煩躁萬分,最初甚至企圖請警察品嘗其妻已經飽嘗過的美味。他揮動一根鋁質棒球棍,此棍顯然是他選用的兇器,但很快即被制服、拘留,並以襲擊罪被警方帶走。她則由救護車送至醫院。她向警方做了簡短陳述,大意為:他在棒球賽後酒醉歸家,與其妻發生無謂爭論,相互扭打並以其勝利告終。據其妻敘稱,克利夫以棒球棍猛擊其腳踝兩次,並拳擊其面部兩次。」

  昨夜我通宵失眠,一直想著凱莉·賴考,想著她那栗色的眼睛和被太陽曬得微黑的大腿。此刻,她遭受野蠻毒打的情景,更令我無比噁心。戴克正注視著我的反應,我只好裝作不動聲色。「她的手腕上綁著繃帶呢。」我說。戴克隨即自豪地翻開了筆記。他還有另一個消息來源提供的一份報告,深藏在孟菲斯消防署急救處的案卷中。「這是對手腕的概述。在襲擊過程中某一時刻,他將其雙腕按在地板上,企圖強行與其交歡。可能由於飲酒過多,他的心情顯然並非如其所想。警察發現她時,她全身赤裸,僅以一條毛毯遮掩。由於踝關節破裂,她無法跑開。」

  「他怎麼樣啦?」

  「在監獄裡過了一夜。由其家人保釋出獄。一星期內將出庭受審,但啥也不會發生。」

  「為什麼?」

  「她多半會撤消指控。他們親個嘴,又會和好如初。她會保持緘默,直到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你怎麼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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