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超級說客 | 上頁 下頁
一六


  他揮手打發了我。我離開他的辦公室時,他又已開始對著話筒大聲吼叫。

  法學院教會我厭惡研究工作。我在這裡生活3年了;這痛苦的3年當中,至少有一半的時間是化在發黃的故紙堆中,搜尋古代的案例,來論證原始的法律理論,而這些理論卻是任何一個神經正常的律師幾十年都不會想到一次的。他們喜歡把你打發到這兒來尋覓寶藏。我們的教授們幾乎全都是因為在現實世界中無法發揮作用才在這兒教書的,他們認為讓我們追蹤雞毛蒜皮、無足輕重的案例,寫出毫無意義的摘要,是一種很好的訓練,這樣我們就可以拿到高分,作為訓練有素的年輕律師進入法律界。

  進入法學院後的最初兩年,情況尤其是如此。但現在不那麼糟了。或許這種訓練有辦法使人達到瘋狂的地步,因為我聽說過許許多多與大事務所有關的故事,它們把新錄用的生手派到圖書館去,像奴隸一樣在那裡寫兩年案例摘要和審訊備忘錄。

  一個人在酒醉以後做法律方面的研究時,時間對他已不再有任何意義。頭痛在加劇,手在繼續顫抖。布克星期五傍晚在我那個小洞裡找到我時,我面前亂七八糟地攤著十幾本翻開的書,那是勒伯格開的必讀案例。「你感覺怎麼樣?」

  布克穿著上裝,打著領帶。他顯然已去過辦公室,像真正的律師那樣接電話,使用錄音電話機。

  「我很好。」

  他在我身邊跪下,眼睛睜得大大地瞪著那一堆書。「看這些幹什麼?」他問。

  「不是準備律師資格考試,是為斯穆特的課做點兒研究。」

  「你可是從來沒有為他的課做過研究呀。」

  「是的。所以我感到很內疚。」

  布克站了起來,靠在書架上。「兩件事,」他幾乎耳語似地說。「香克爾先生覺得發生在布羅德納克斯和斯皮爾事務所的那樁小糾紛,已經處理完畢了。他打過幾個電話,確信所謂的被害人並不想堅持提出指控。」

  「好,」我說,「謝謝你,布克。」

  「不客氣。我想你現在出去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如果你可拋下你的研究的話。」

  「我試試。」

  「第二,我跟香克爾先生談了很久。剛離開他的辦公室。不過,呃,此刻他那裡沒有空缺。他已經雇了3位律師了,我一個,還有兩個是華盛頓來的。他正在為沒有地方安頓我們而發愁,還在想法找辦公室呢。」

  「你沒有必要和他談這件事的,布克。」

  「是沒有必要,可我樂意。這算不了什麼。香克爾先生答應把觸角伸出去,幫你試探試探。你知道,他認識的人可多哩。」

  我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24小時以前,我還有獲得一份報酬可觀的工作的可能,如今我卻在讓從未謀面的人幫忙找一個微不足道的就業機會。

  「謝謝,」我咬緊嘴唇,望著自己的手指說。

  他瞧了瞧表。「得走了。你想在明天早晨準備資格考試嗎?」

  「是的。」

  「我給你打電話。」他拍拍我的肩,轉身走了出去。

  剛好5點差10分時,我上樓梯到了大廳,離開了圖書館。我現在不擔心警察會在我面前出現,不害怕面對莎拉·普蘭克莫爾,甚至也不為傳票送達人會再次光臨而犯愁了。我幾乎一點兒都不怕會和同學們不愉快地相逢,今天是週五,他們都已離開了學校,法學院空無人跡。

  就業諮詢處設在離行政大樓正面附近的大廳裡。我一邊向前走,一邊瞧著走廊上的佈告牌。那兒通常都貼滿了各種各樣的招聘啟事,有的來自大中型事務所和政府機構,有的來自個體開業律師或私人公司。我迅速瞧了一眼便已明白:不出所料,佈告牌上沒有一張招貼;在一年的這種時候,沒有人才市場。

  馬德琳·史金納在這兒負責就業諮詢處已有許多年。有人說她即將退休,又有人說她每年都以退休作威脅,企圖從院長手裡擠出點兒什麼來。她今年60歲,但看上去卻有70歲。她骨瘦如柴,花白的短髮,眼睛周圍的皺紋一層疊著一層,寫字臺上的煙缸裡總是擱著一支燃著的香煙。據說,她一天要抽4包煙,這聽起來未免有點滑稽,因為這座樓裡早已正式宣佈嚴禁吸煙,但誰都鼓不起勇氣指責馬德琳。她是個影響很大的人物,能把提供工作機會的那些人帶進法學院。而沒有工作機會,也就不會有法學院。

  再說,她對於自己的工作又十分精通。她在最合適的事務所裡認識最合適的人。在正為自己的事務所搜羅人才的那些要人當中,有許多人的工作當初都是由她一手包辦的,而且她的手段又很了不起。假如孟菲斯州立大學的一位畢業生在為一家大事務所負責招聘人員,而這家大事務所偏愛常春藤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卻歧視我們的人。遇到這種事,據說馬德琳就給孟菲斯州大校長打電話,向他提出非正式的投訴。而這位校長據說就會去拜訪市里各家大事務所,和事務所的合夥人共進午餐,從而把事情擺平。馬德琳對孟菲斯的所有職位空缺都了如指掌,而且誰填補了空缺她也瞭解得清清楚楚。

  但她的工作如今越來越難做。擁有法律學位的人實在太多,而本校又非常春藤聯合會中的一員。

  她站在水冷卻器旁邊,注視著門口,仿佛是在等我。「你好,魯迪。」她用沙啞的聲音說。辦公室的人全都走光了,她獨自一個,一隻手端著一杯水,另一隻手上夾了支劣質香煙。

  「你好。」我邊說邊很甜地笑著,就像天底下數我最幸福。

  她用手中的杯子指了指辦公室的門。「我們進去談吧。」

  「好的。」我跟著她走進辦公室。她關上門,朝一把椅子點了點頭。我遵命坐下後,她也在桌子對面的椅子邊上坐下。

  「日子很難過,啊?」她好像知道過去24小時當中發生的一切。

  「更難過的日子我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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