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超級說客 | 上頁 下頁


  假如在我第一天踏進這家事務所的當兒,就給他們帶去一位少說也值2000萬美元的委託人,那些傢伙將會有何等深刻的印象啊!我將立刻成為呼風喚雨的人,一位能點石成金、前程似錦的新星。我甚至還可以要求擁有一間大辦公室哩。

  「我當然能對付,」我淡然地說。「只不過,你知道,這牽涉到一筆錢,而我——」

  「噓——」她將上身與我靠得更近,狠狠地噓著。「別提錢的事兒。」她用目光向四周迅速地掃了一遍,仿佛小偷們正潛伏在她身後竊聽。「我絕對拒絕談論它。」她斬釘截鐵地說。

  「行。我無所謂。不過,我想你也許應該考慮一下,是否和一位稅務律師談談。」

  「我以前的律師也是這麼說,可我不想這麼幹。就我而言,律師就是律師,而遺囑就是遺囑。」

  「對。但是你交稅可以少交一大筆錢,如果你把遺產通盤計劃一下。」

  她搖搖頭,就好像我完全是個白癡。「我一個子兒也省不下。」

  「嗯,請原諒,不過我覺得你或許能省下。」

  她把佈滿棕色老斑的手放在我的手腕上,低聲說:「魯迪,你聽我解釋。納稅與我毫無關係。因為你知道,那時候我已經一命嗚呼了。不是嗎?」

  「嗯,我想,是的。可是你的繼承人會怎麼樣呢?」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我那些不孝子孫可讓我氣壞了。我要把他們的名字從我的遺囑裡抹掉。兩個兒子,幾個孫子孫女,一起抹掉,抹掉,抹掉。他們啥也得不到,你懂嗎?零!一分錢也得不到,一件家具也得不到。啥也得不到。」

  她的眼光突然變得冷冰冰的,嘴邊一圈圈的皺紋緊緊地鎖在一起。她使勁地捏著我的手腕,自己卻渾然不覺。此刻的包娣小姐,不僅怒氣衝衝,而且傷心萬分。

  在桌子的另一端,博斯科和N.伊麗莎白·埃裡克森正在激烈地爭論。他大聲抱怨,籠而統之地批評醫療補助和醫療保健制度以及共和黨人,她則指著一紙文件,試圖向他解釋某些醫療賬單不能報銷的原因。斯穆特從座位上慢慢站了起來,走到他們身邊,看看能否幫上點兒忙。

  布克的委託人正在盡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但一行行淚水依然沿著面頰往下流淌,而布克卻變得越來越無動於衷。他向那位老年紳士保證,他布克·凱恩一定會干預那件事,把事情辦妥。有人打開了空調,嗡嗡的機聲在一定程度上淹沒了喋喋不休的談話聲。桌上的杯盤已經收走,各種各樣的遊戲正在進行。有人在下中國跳棋,有人在走國際象棋,還有人在密爾頓·佈雷得利棋盤中擲著骰子。他們大多數人來此是為了一頓午飯,與別人交往,而不是為了尋求法律諮詢,這實在是值得我們慶倖的事。

  「你為何想把他們的名字從遺囑中抹去呢?」我問道。

  她鬆開我的手腕,擦了擦眼睛。「嗯,這是個人隱私,我實在不想談。」

  「言之有理。那麼,誰來繼承這筆錢呢?」我問。意識到我將被授權起草這份遺囑,能夠像玩魔術似地把一些普普通通的凡人,頃刻間變成百萬富翁,我突然有一種飄飄欲仙之感。我微笑地望著她。我的微笑如此熱情,而又如此虛假,但願她不會因此而生氣。

  「我拿不准,」她愁眉苦臉地說。她的目光四處搜索著,仿佛在尋找一個目標。「我硬是拿不准該把錢給誰。」

  那好哇,給我100萬怎麼樣?稅務局隨時都會為我欠下的400美元稅款向法院起訴。我們的談判已經破裂,他們的律師已經找過我。我已兩個月未交房租,房東正威脅要把我掃地出門。而我此刻卻坐在這裡,與生平見過的最富有的人瞎聊!而且此人可能活不了多久,正在頗為愉快地在心頭盤算該讓誰得多少遺產。

  她給了我一張紙,上面有4個人名,用印刷體整整齊齊地寫成窄窄的一欄。「他們是我想保護的孫兒孫女,是仍舊愛我的那幾個,」她雙手窩成杯狀放在嘴邊,對著我的耳朵悄聲說。「每人給100萬。」

  我用抖動的手在拍紙簿上歪歪扭扭地記下。哇!就這麼大筆一揮,我已經製造出4個百萬富翁啦。「其他的人怎麼說呢?」我低聲問道。

  她的身子向後一仰,坐得筆直,說道:「一個子兒也不給。他們不給我打電話,從來沒有給我送過禮物,寄過賀卡。把他們抹掉。」

  我若是有一位祖母,身價值2000萬美元,我會每週送她一次鮮花,隔一天寄一張賀卡,下雨天送她巧克力,晴天送香檳。我會每天早晨給她打一個電話,她上床以前再打兩次。每個星期天我都會陪她去教堂,在整個彌撒過程中握著她的手和她坐在一起,接著陪她去吃早午餐,然後再陪她去看拍賣或者看戲或者看表演。哪怕奶奶想去地獄,我也會照陪不誤。我一定會照顧好我的老祖母的。

  而且我想,對包娣小姐,我也願意照此辦理。

  「行,」我嚴肅地說,仿佛這樣的事我已辦過許多次。「那麼,兩個兒子你也一個子兒不給?」

  「我就是這麼說的嘛。絕對不給。」

  「他們,恕我冒昧,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她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仿佛這個問題讓她十分傷心,兩隻眼球在眼眶裡轉了轉,她似乎很不願意回答。但過了一會,她突然兩肘向桌上一擱,俯過身子,對我低聲訴說起來。「哼,」她說,「老大叫朗道夫,人都快60歲了,不久前又第三次結婚。娶的那個小婊子,總是不停地吵著要錢。無論我給他留多少,她總會化得精光。我寧願把錢留給你魯迪,也不給我的親兒子。要麼就給斯穆特教授,或者別的什麼人,但決不給他朗道夫。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的心臟停止了跳動。我的第一個委託人為我帶來的滾滾財源,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啦。去他媽的布羅德納克斯和斯皮爾事務所,去他媽的等著我的那些會談吧!

  「你不可把錢留給我的,包娣小姐,」我說著,向她獻上最甜蜜的微笑。我的眼睛,可能還有我的雙唇、我的嘴巴,甚至我的鼻子,都在無聲地懇求她說一聲「可能的」!媽的!錢是老娘的,老娘想給誰就給誰。老娘要是想給你魯迪,那麼,這筆錢就他媽的是你的啦!

  但她沒有這樣說。「剩下的錢全給肯尼思·錢德勒牧師。你認識他不?他是達拉斯人,如今整天上電視。他用我們的捐贈,在世界上到處做好事。修建房屋啦,餵養嬰兒啦,傳教佈道啦。我要讓他得到這筆錢。」

  「一個在電視上佈道的牧師?」

  「哦,他可不光是在電視上布佈道。他還是一位導師、政治家和顧問,常常和州裡的頭兒腦兒一起吃飯哩。而且,你恐怕不知道,他還活躍得像個毛頭小夥子。一頭濃密的花白鬈髮,那是少年白,他可不想把它染黑。你知道吧。」

  「那當然。不過——」

  「前兒晚上他還給我打過電話呢,這你信不信?他在電視上講話的聲音像絲綢一樣柔和,可在電話裡呀,那更是簡直可以勾魂攝魄呀。懂我的意思嗎?」

  「是的,我想我懂。他幹嗎給你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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