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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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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每天都要。不過餵食是最基本的。你大概不知道馬匹有時候很笨拙。獸醫的號碼我可是設成快速撥號的。」 聽她這樣說,我笑了。「聽起來有很多事要做。」 「對啊,有人說養馬就像被錨拖住一樣,除非有人幫忙,否則很難抽身,連週末也不能休息。」 「你爸媽會不會幫忙?」 「有時候會;如果我真的需要他們的話。不過我爸年紀大了,而且養一匹馬跟養七匹差別很大。」 「我相信。」 溫暖的夜晚包圍著我們,蟬鳴聲很規律。身在這個遺世獨立的地方,享受平靜的感覺,我試著整理淩亂的思緒。 我最後說:「我就覺得你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我也是這樣想。」莎文娜回答,「不過經營這些比我想像中還要難。總是有東西待修,你大概不知道穀倉裡有多少地方漏水。去年冬天,最長的圍籬倒了,我們花了整個春天才修好。」 聽到她說「我們」,我雖然推測得出來那指的是她丈夫,但我還沒準備好要談他。對她來說似乎也是如此。 「雖然很辛苦,不過這裡很美。像這樣的晚上,我喜歡坐在前廊上乘涼,聽聽大自然的聲音。幾乎沒什麼車會經過,感覺起來就是很平靜。尤其是忙了一天,這對厘清思緒很有幫助。」 她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斟酌每句話的措辭,我知道她想挑安全的話題聊。 「我想也是。」 莎文娜說:「我得清理馬蹄。你要不要幫忙?」 「我不知道要怎麼弄。」我承認。 她說:「很簡單,我做給你看。」莎文娜消失在穀倉裡,走出來時手上拿了幾根被折彎的釘子。她遞給我一根。馬匹還在吃東西,莎文娜走向其中一匹馬。 「只要拍拍腳後面這裡,然後抓住靠近馬蹄的地方拉起來。」莎文娜邊說邊示範,再把馬蹄夾在兩腳之間,「然後把馬蹄邊的塵土挖出來,就是這麼簡單。」 我走近旁邊那匹馬,試著照莎文娜說的做,可是毫無所獲。馬匹又巨大又頑固。我又試了一次,馬只顧著吃,完全無視於我的努力。 「它腳就是不抬起來!」我抱怨著。 莎文娜已經清完那匹馬,過來在我旁邊彎下身。一拍一拉,馬蹄就舉起來了。「當然會,它知道你不曉得要怎麼做,而且很不自在。要有自信才行。」莎文娜放開那只腳,讓我再試一次。不過還是一樣。 「照我這樣做。」莎文娜小心說。 「我有啊!」我非抗議不可。 莎文娜再示範一次,馬匹也乖乖聽話。片刻後我照本宣科再來一次,馬匹還是不甩我。雖然不敢說我能看穿馬的心思,但我很奇怪地直覺感到這匹馬樂得看我掙扎。我不放棄,繼續又拍又拉,最後很神奇地,馬腳終於抬起來了。雖然這點小事不算什麼,不過我突然驕傲起來。從來這裡到現在,我第一次聽到莎文娜的笑聲。 「幹得好!現在清清馬蹄,再換下一隻腳。」 莎文娜處理完六匹馬,我才清好一匹。大功告成之後,莎文娜打開柵欄,放馬匹走到夜色裡的草地上。我不確定接下來要做什麼。莎文娜走向車棚,拿出兩把鏟子。 「接下來要打掃。」 「打掃?」 「清馬糞。不然會有臭味。」 我接過鏟子說:「你每天都要這樣?」 「生活多美好,不是嗎?」她說笑著走回車棚,推出一台手推車。 我們鏟馬糞的時候,月色開始照亮樹梢。我們埋頭工作沒有交談,耳朵裡只有鏟子規律起落的聲音。清完後,我靠在鏟子上端詳她。莎文娜人在穀倉邊的陰影裡,看起來雖然可愛卻很遙遠,像夢裡出現的幻影一樣。她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她在打量我。 「你還好嗎?」我問道。 「約翰,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已經問過了。」 「我知道,可是你沒真的回答我。」 我看著她。是的,我沒有,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解釋,我把重心換到另一隻腳上,脫口說:「我不知道還有哪裡可去。」 莎文娜讓我驚訝地點點頭。「嗯。」她也這樣想。 我說:「我是認真的,就某方面來說,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了。」 我看得出她的表情放鬆了。「好吧。」她說。這個回答讓我想到爸,等她說完,她自己大概也發現了。我強迫自己打量整座農莊。 「這就是你夢想中的牧場吧?『希望馬場』是開給自閉兒的,對吧?」 莎文娜一手滑過髮際,把一絲頭髮塞到耳後,看起來很高興我還記得。「是啊,是這樣沒錯。」 「每件事都跟夢想一樣嗎?」 她大笑出聲,舉起手。「通常是啦。不過千萬不要以為營收足夠開銷,我們白天都有工作,而且每天都覺得從學校學到的還不夠。」 「真的嗎?」 她點點頭。「有些來這裡,或是去發展評估中心的小孩非常難以接近。」她遲疑了一下,試圖找適當的話表達,最後搖搖頭。「我以為他們都會跟艾倫一樣,你瞭解吧?」莎文娜抬頭看我,「記得我跟你提過吧?」 我點點頭。她繼續說:「原來艾倫是個特例。不知道為什麼,跟其他自閉症患者比起來,艾倫適應馬匹的速度很快——或許因為他在牧場長大。」 莎文娜沒繼續往下說,我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我記得你那時候不是這樣說的。我記得,艾倫一開始怕得不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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