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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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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看了一眼手裡的紙條。現在我看著它,把它重新讀了一遍,才發現不僅是由於她的簽名過於正規才使我感受到了傷害。儘管整個信都寫得十分生硬,疏遠,那些話也擊中了要害,但它們看上去卻那樣熟悉。我曾在上百本小說中讀到過這樣的句子,在上百部電影中聽到過它們。 假如她真的這麼愛我,為什麼沒有流淚?我感到奇怪。為什麼信紙上沒有淚痕?墨水沒有被淚水浸透? 我掃視了一遍廚房,回到了起居室。一定是有人幫她搬走那些家具,長沙發,桌子。是誰?哪個傢伙?她遇到的什麼人嗎?她睡過的男人嗎? 我重重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我知道不可能有這種事情。她沒有約過別人。她不會向我隱瞞那種事情。她甚至連試都沒有試過。她會這樣告訴我。她會這麼對我說。 他父親可能會幫她一起搬那些東西。 我走出廚房,穿過起居室,來到臥室。這裡的損失雖然小一些,但是它們更傷人,更令人痛苦。家具沒有搬走。床也在原來的地方,還有梳粧檯,但是床單和梳粧檯上蓋著的桌布都沒有了。壁櫥裡只剩下我自己的衣服。床頭櫃上裝著鏡框的照片全都被拿走了。 我坐在床邊。我由衷地喜歡我的這套公寓,從生理上這一點沒有任何改變,但是最重要的是,它被掏空了,沒有了靈魂,心離去了。房間漸漸變得暗了下來,我仍然坐在那裡,傍晚變成了黃昏,黃昏之後又是一個黑夜降臨。 我為自己做了晚餐,通心粉和奶酪,吃完之後看了電視新聞,《娛樂今宵》,以及所有那些我通常愛看的節目。我在看電視時似春非看,若即若離,似乎在等簡的電話,又好像沒有等。好像我的性格具有了多重性,心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矛盾想法和希望,同時又清楚地知道能有怎樣的結果。我一動不動地坐在長沙發上,直到門點晚間新聞開始。 我向黑暗而空曠的臥室走去,走廊裡聽不到簡刷牙洗澡的聲音,我的感覺很奇怪,看到電視機沒有打開,我才意識到公寓裡太安靜了。從樓下某個地方傳來壓低嗓門卻仍舊清晰可辨大學生聯誼會的聲音。外面的生活像以往一樣在進行著。 我脫掉衣服,沒有像過去那樣隨手扔在地板上之後爬上床;我決定像簡平常要我做的那樣,把它們放進洗衣籃中。我拿著褲子和襯衣走進了浴室,打開洗衣籃上的塑料蓋,正要扔進去時,我往裡面看了一眼。 在洗衣籃的底部,我的襪子旁邊有一條簡的褲子。 是那條白色棉布褲子。 我把自己的髒衣服放在地板上。我使勁往出掏,看見那件卷成一團的褲子,那是簡的。我想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見她的情形。她那時穿著一條牛仔褲去上學,褲襠上裂開了一條縫,露出裡面的白色棉布褲子。我始終能看見她那個藍色的褲縫裡露出的白色褲子,它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的眼睛濕潤了。我彎下腰,從洗衣籃中夠那條褲子。我勉強把它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好像怕碰壞它似的。我全神貫注地打開了褲子,它摸上去有些潮濕,當我舉到面前時,我甚至能夠聞到她身上的氣味兒。 「簡,」我默默地說。說出她的名字我感到好受了一些。我又一次默默地呼喚著,「簡,」我說,「簡……」 第10章 平庸的自覺 簡離開我已經3個星期了。 我坐進椅子裡面,注視著牆上的日曆。這個月的工作日上已經打了15個紅叉。 我每天早晨照例在日曆上劃掉當天的日期。我找到了第一個紅叉,日期是9月3日。自從簡走了以後找再也沒有得到她的音信。她既沒有打電話詢問我過得怎樣,也沒有寫信告訴我說她生活得很不錯。我原來指望她即使不是感情上的原因,也會出於實際需要而打個電話給我。我猜想她一定會找個合理的理由跟我聯繫,例如有什麼東西落在家裡了,讓我送去或者寄給她等等。可是她竟會如此冷酷無情,徹底斬斷了我們之間的所有聯繫。 我為她擔心。我不止一次地想去她上班的日托中心找她,甚至想給她父母家打電話。我只想知道她過得怎麼樣。可是實際上我一次也沒有打過,我想我是害怕。 儘管我從急劇減少的信件中猜到她已經向郵局提出了更改地址的請求,我仍然能夠偶爾收到她的賬單、信件或者免費廣告,我將它們全部保存了起來。 只是為了防備萬一。 下班以後,我在萬記商店買了一些牛奶和麵包,但是我實在無精打采,甚至連通常從不放過的半加侖巧克力冰淇淋和多麗特斯曲奇餅都引不起我的任何興趣了。所有的收款台前都擠滿了人,我找到人最少的收款台,排在隊伍後面。出納員是位身材苗條、金髮碧眼的漂亮女孩兒,她一邊毫無顧忌地跟排在我前面的那個男人逗趣,一邊為他找錢。我不無嫉妒地聽著他們兩人輕鬆自如的調侃,希望自己也有這種跟陌生人信口開河的本領,討論天氣情況。近期時事等等,無論什麼話題都行。事實上我甚至連想也不敢這麼想。我實在無法想像我應該跟他們說些什麼。 我和簡第一次見面時是她首先打破了沉默,假如這個重大的責任不幸落在我肩上的話,我們兩個人可能永遠也不會走到一起。 輪到我付款時,那位女出納對我笑了笑,「嗨,」她說,「你好!」 「你好。」我回答了她。 她開始掃描我選購的商品,我靜靜地在一旁等候著,「6美元43美分。」 我默默地把錢遞給了她。 我以前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當我把巧克力冰淇淋放進了冰箱,並把多麗特斯曲奇餅和麵包放在餐桌上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在我的內心深處,我總是希望遠離人群。我跟祖父母的關係很正規,我們之間甚至從來沒有過擁抱和親吻,儘管他們很愛找;我跟父母的關係也是這樣。在我的一生中,我們全家人的朋友以及我父母的朋友都對我十分友好,但是我從來沒有感到他們中有誰真正喜歡過我。 並不是因為他們不喜歡我。 他們只是沒有注意到我罷了。 我是一個沒什麼本事的人,一個無名之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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