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沉默的榮譽 | 上頁 下頁 |
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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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所有的傭人都被趕到了托巴滋,真糟糕。他們是我家最好的傭人,你是怎麼辦的,查爾斯?把她藏起來了?」他和他開玩笑,但查爾斯似乎不感到好笑。 「我想她被送到了圖爾湖,」查爾斯·斯賓塞表情嚴肅,「她在今年一月份才來這兒,我想她在那兒遭了很多罪。」他的話和表情使客人都沉默無語,但仍有人盯著她看,毫不遲疑地發問。 一天,在塔霍湖邊吃午飯時,瑪格利特的一個朋友問,「你們怎麼能讓她一直站在這兒,讓她在我們吃飯時站在我們身後。當我想到這些人對我們的士兵們的所作所為,我就倒胃口,瑪格利特,你的胃口一定很好。」瑪格利特·斯賓塞沒有回答,但她的目光轉向弘子。她們的目光相遇,弘子趕緊低下頭,她都聽到了,她明白話裡的含義。從某種角度上看,弘子為他們這樣的人工作的目的並非為的是博得他們的歡心,而是在贖罪。但斯賓塞一家人與他們的朋友有所不同,他們對集中營裡發生的事感到震驚。當他家的傭人被趕走時,他們也十分傷心,但他們無法制止這樣的做法。 一次晚餐上,查爾斯的一個朋友離開餐桌,他的兒子在沖繩島陣亡,他拒絕弘子為他服務。弘子也隨後離開了餐廳,回到自己的房間。斯賓塞家人沒有阻攔她。弘子自己也損失了很多親人:裕二,健二,彼得,武雄,她失去的很多,現在,弘子需要將這些痛苦和悲傷的創口一點點癒合起來。 八月,盟軍分治德國後,美軍終於對廣島進行了轟炸,這使得每個人都更加痛恨日本人,似乎每一時刻都需要讓日本人加倍償還。接著,美軍又對長崎進行了轟炸。最終,戰爭結束了。四周之後,日本在勞動節的週末投降。這時,斯賓塞一家人正在塔霍湖邊度過返回城裡之前的最後一個週末。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第二天早上,當餐廳裡只剩下她倆時,安妮輕聲地問弘子。 「如果可能,我要回家。」 「我想事情不會那麼順利解決,還得一段時間。」安妮點點頭,弘子似乎很疲憊。她幾周來一直在關注著事態的發展,極為擔心父母,很難想像在不斷轟炸之後,還有誰能活下來。當然,肯定有人已經活了下來,她祈禱著,希望父母能在活下來的人中。弘子仍然沒有彼得的消息,她無法分身,她不知道怎麼能在歐洲找到他。 「你們全家人對我非常好。」弘子在離開餐廳時說,不想破壞安妮的早餐。 「你對我們也很好,」她微笑著,又問,「豐好嗎?」 「在廚房裡吃得又高又胖。」弘子笑了,他正在彌補在圖爾湖失去的歡樂時光和美味佳餚。他已經兩歲半,現在是斯賓塞家傭人中受寵的「人物」。 安妮沒有問弘子是否有她父母的消息,她知道弘子一定不知道,她爸爸說過弘子的朋友肯定已經陣亡,安妮為她感到傷心。 和斯賓塞家人返回城裡後一個月中,弘子一直在等待。不久,她聽到一些與自己有關的消息,安妮要去紐約住一年,她想和姐姐住得近點,去參加聚會,認識新朋友。弘子也聽說她可以乘一艘叫做W·P·理查德森將軍號的美國客輪在十月中旬返回神戶。 這時,她已經失去幻想,她有十四個月沒有得到彼得的消息了,歐洲的戰爭,對弘子和她的表親來說,已經結束,但仍然沒有辦法找到他的下落,也無法知道他的生死。她和禮子通了電話,說她要返回日本去看父母,她也同時告訴禮子,她認為已無法找到彼得。 「很難相信我們失去了他們三個人,肯、武雄……還有彼得。」可弘子還失去了弟弟,這太不公平,她們失去的太多,而別人卻那麼少。她不禁想到斯賓塞一家人,雖然他們對她很好,但是他們除了在戰爭期間投資增加不多之外,戰爭幾乎對他們沒有什麼影響。他家的男孩子屬特種人,留在家中,沒有參軍。他家大女兒的丈夫在戰爭中一直留在華盛頓,他們的女兒們沒有一個失去丈夫或男友,安妮在戰爭開始前上學讀書,在德國投降後的六月畢業,整個過程都有條不紊,簡單明瞭。也許有些人的生活就該那麼順利,有些人就該付出艱辛,而有些人就該什麼都不付出。然而,儘管她們之間有那麼大的差異,弘子還是承認,她喜歡斯賓塞一家人,他們都是好人,對她和豐特別關照。 禮子對她一個人帶著豐回日本感到擔心,但也無可奈何,沒有人能和她一同回去,或陪她返回。 「我會沒事的,禮子嬸嬸,美國人已先到了日本,在我到達之前一切都會得到控制的。」 「也許不像你想的那麼好,你為什麼不到我們這兒來,在這兒等你父母的消息?」弘子已經試圖通過電報和他們聯繫,但聯繫不上,她被告知沒有任何可能。弘子感到對不起父母,所以想自己回去。現在是回家的時候了,她的父母也遭受了巨大的損失,她想讓他們見到豐。豐是他們的外孫,也許會讓他們在失去了兒子之後感到一些快樂。 薩莉接過電話聽筒,她告訴弘子一條新聞,她要有孩子了。 「你們一分鐘也沒有浪費。」弘子對薩莉說,薩莉害羞地笑了,笑聲中流露出孩子般幸福的語氣。 「你也一樣。」她在三千英里以外,非常勇敢,這使弘子又想起原來的薩莉,想起她曾愛過和恨過的薩莉,現在,她開心地笑了。 「我想你說得對。」 薩莉的母親已經提醒過她,不要讓她問彼得的事情,因為他已無希望返回。 弘子和糾講了幾句話,並向他表示祝賀。他說孩子將在四月份出生。 在她返回日本的前一天,弘子又給她們打了一次電話。這次,她和禮子進行了長時間的認真的討論,禮子擔心她回日本後會遇到麻煩,如果真出了事,那麼誰也幫不了她。 「我會來美國尋求幫助的,我保證。禮子嬸嬸,別擔心。」 「如果他們不幫你怎麼辦?你是日本人,你不是美國人。」她不知為什麼,總是站錯立場。對弘子來說,這似乎具有諷刺意味,但禮子卻十分害怕。 「我會想辦法的,」她保證,「我會沒事的。」 「你還太小,不能自己一個人回去。」禮子堅持自己的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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