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沉默的榮譽 | 上頁 下頁 |
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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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人相互看著。這是個奇怪的時刻,她倆從未是朋友,然而是安妮為弘子做了一切可能的事,她比任何人所能做的都多。 幾分鐘後,弘子帶著豐去旅館取行李,然後乘出租車返回。斯賓塞家住的是所漂亮的房子,這座紅磚砌成的大樓是百老匯大街最大的住宅之一。回來後,她和豐直接回到房間,換好工作服,又帶著豐去了廚房。廚房裡幹活的人都對弘子表示歡迎,她們告訴她應該幹什麼,有兩個女傭人還答應幫助照看豐。廚師馬上喜歡上了豐,午餐時,他給豐端來一碗湯,一塊手指形狀的小巧克力奶油點心,豐高興極了。他長得比同齡的孩子高大,只不過是因為集中營食品不足而過於消瘦。看著他吃東西的樣子,弘子松了口氣。 下午,安妮下樓來找弘子,將她介紹給她母親。斯賓塞夫人大約有五十歲,長得非常漂亮,舉止高貴。她身穿一套灰色羊絨套裝,戴著碩大的珍珠項鍊,和一對顏色、質地與她的衣服相配的耳環。安妮在家最小,她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斯賓塞夫人不很熱情,但對弘子十分客氣,她知道弘子目前的處境。安妮也告訴了母親有關豐的事。瑪格利特·斯賓塞夫人和安妮一樣,對弘子表示同情,她告訴所有的傭人要對弘子以熱情相待,讓她們母子吃好。她付給的工資令弘子不敢相信,每月三百美元。這似乎不是工資而是某種慈善捐獻。但斯賓塞夫人不在乎這些錢,她不計較,她知道弘子會需要每一分錢,以便在戰爭結束後攢足四日本的路費。弘子仍然沒有得到彼得的消息,她還得養活豐,弘子對如此之高的工資表示深深的感謝。 安妮不在場時,弘子感到自己有點像灰姑娘。每個人對她都非常友好,他們已經知道她和安妮是聖安德魯學院的同學,知道她為什麼離開學校,知道她在過去的三年半裡呆在什麼地方,但大家都不問這些,他們只告訴她做什麼,然後就放手讓她幹。她忙的時候,他們還幫助照著豐。弘子對人人都很有禮貌,是個好幫手,她幹活很賣力氣,不聲不響。一到休息日,她就帶豐去公園,她還去過一次她剛到美國時田中家人帶她去過的金門公園。她走進那家日本茶園,可惜,茶園的老闆已換成中國人,名字也改了,現在叫東方茶園。原來的日本主人和田中家關係很密切,他能記住弘子,因為她經常和表親去那兒品茶。 不久,她就得到表親們的消息,他們很愉快,一切順利,禮子已到醫院上班,兩個女孩上學。在聖瓦倫丁節,薩莉和糾舉行了婚禮,弘子是在他們結婚的第二天收到電報的。斯賓塞先生也在那天終於從他在華盛頓的朋友那兒為她找到了彼得的消息,他們用了一個多月才聯繫上他的部隊,消息不好,弘子的心直發抖。 到了巴黎後,彼得和部隊一起進軍德國,在安特衛普附近的一次小規模戰鬥中,彼得失蹤了。人們沒有見到他陣亡,也沒有發現他的屍體,但他再也沒有出現。人們很難判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在戰後他們會找到他的記錄,也許他被德國人捉住了。現在,他們只能告訴弘子這麼多。 他失蹤了,他的杳無音訊一直是個不吉祥的兆頭,可現在,這種跡象更加明顯。 弘子向安妮的父親表示感謝,然後默默地回到廚房照看豐。 「我為她感到難過。」查爾斯·斯賓塞跟妻子說,「她和她孩子的父親結婚了嗎?」他好奇地問。 「不清楚,」他妻子謹慎地說,「我想不會。安妮說她在學校表現得特別聰明,是優等學生之一。」安妮的母親真心喜歡她,她能理解為什麼安妮要照顧她。 「我看,她不會想回日本的。」查爾斯若有所思,他家的一個日本園丁也曾被送到一個集中營,是查爾斯想盡一切辦法才從那兒將他弄出來,然後將他送到威斯康星州去了。 「安妮說弘子想回日本去看父母。」 「好吧,你盡可能好好照顧她,說心裡話,從他們的關於她的……朋友……的消息中,我覺得他已經死了。」他們雖然不能證實,但都認為他已經死了,這個秘密只有在戰後才能揭開,到那時,才能得到所有的消息,不管怎樣,這與他現在已沒有什麼關係。他死了,而那個孩子,失去了父親。說到這兒,查爾斯又一次為她感到難過。 弘子在斯賓塞家生活得很愉快,她一直懷念彼得。儘管安妮的父親得到了不好的消息,她還是堅信,他還活著,她不相信他會陣亡。 戰爭在繼續,但彼得沒有出現。二月,盟軍攻陷德累斯頓;三月,馬尼拉被美軍戰領,東京和其它一些日本城市遭到猛烈轟炸,八十萬人被炸死,超過一百萬人無家可歸。 弘子十分擔心父母的安全,她和田中家人在電話裡提到此事,他們也為弘子擔心,但弘子此時的生活似乎已遠離了他們。她一直在關注戰爭的發展,希望聽到有關彼得和她父母的消息。她現在只關心這些。 四月,羅斯福去世,然後是希特勒自殺,在以後的幾個月中,德國納粹的集中營陸續被解放,那兒的情況使每個人都感到心驚肉跳。相比之下,圖爾湖似乎是個天堂,她很不好意思,後悔不該為他們在那兒受到的小小痛苦而抱怨,在圖爾湖和其他集中營的日本人都極為幸運。 終於,德國在五月投降,但日本還在繼續戰鬥。六月,他們在沖繩島與美軍進行了一場血戰,好像日本人永遠也不會投降,她也就永遠回不了家。但她所能做的只有等待,歐洲戰爭停止後的一個月,她仍然沒有得到彼得的消息。 查爾斯·斯賓塞熱心地又一次打探,得到的情況依舊,戰鬥中失蹤,可弘子仍然不相信她和豐會永遠失去他。 六月末,斯賓塞一家人要去塔霍湖度暑假。開始時,他們打算讓弘子留在城裡,可後來,又請她與全家人一起到湖邊的家去,她想了想,認為這對豐很有好處,也就同意了。 安妮在全家人出發前從聖安德魯學院畢業,弘子那天早上想到安妮,很高興,她們幾乎有幾個月沒有見面了,她很少回家過週末。多數週末她不是出去玩就是留在學校跳舞。放假時,她就去聖巴巴拉或棕櫚泉,或去紐約看姐姐。她姐姐又生了個孩子。雖然弘子和安妮很少見面,但是每次見面,都感到很高興,她倆之間有著某種奇特的關係,雖不是朋友,然而她們都覺得有一條紐帶將她倆互相聯在一起。 到了塔霍湖,他家來訪的客人絡繹不絕,尤其在週末,來客更多。他們和斯賓塞家住在一起,滑水,打網球,玩快艇。他家有幾艘快艇,但只能開一艘,因為他們的汽油限量券不足,他們還得留些,用在開車往返塔霍湖上。 弘子想起了她剛從日本來時和田中一家人到這兒來的情形。四年過去了!四年中,全世界到處是戰爭和悲痛,可在這兒,人們仍然在打網球,開快艇。看到這些,她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當然,即使他們放棄打球、放棄快艇或其他各種娛樂,戰爭也不會結束。 和在城裡一樣,豐特別高興,其他的傭人對他好極了。在塔霍湖,弘子經常伺候晚餐,尤其是來客和聚會晚餐時。一天晚上,斯賓塞家的一個客人問斯賓塞先生是如何留住她的,他是指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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