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沉默的榮譽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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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毆打那些他們認為和集中營當局過分合作的人,舉行喧鬧的遊行,極力表現他們的行為會有多麼野蠻,目的是增加這裡的緊張氣氛。他們使那些忠誠國家的人們尤為感到忿怒,因為「不不男孩」的行為明顯表明只有他們才屬這個集中營。報紙也抓住每一次鬧事的新聞,煽風助威,使所有被迫住在這兒的人更加難以忍受。他們鬧事的結果是:忠誠者和「不不男孩」之間的矛盾與日俱增。這種矛盾在九月份達到了白熱化,那時,九千名「持不同政見者」和「不忠誠分子」被從其他集中營遷到圖爾湖。由於新來的人數很多,六千名安分的人們不得不被遷移,以便給新來者騰出地方。突然間,熬過坦弗蘭和圖爾湖苦難的人們被命令再次遷居,造成了又一次告別朋友、兄弟、姐妹的痛苦,有些人拒絕離開。由於雙方的態度各不相同,以及過分擁擠的空間,集中營又出現了更多的麻煩。 田中一家人也害怕被遷移,他們都不是「高度危險分子」,武雄和禮子不知道會不會在遷移到新地方後還能再正常地生活下去。他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開始有了朋友,都在學校或醫院裡有較好的工作,他們不想被運到另一個即使條件比這兒好、但卻被「持不同政見者」和鬧事者包圍的新地方去。後來,可能是純屬幸運,他們沒有得到遷移的命令,但很多人都陸續地離開了這裡。他們的生活中又添加了不斷的再見和悲傷。 新的「不忠誠分子」到來後,集中營的名字被改為「圖爾湖隔離中心」。為了便於控制,政府要將所有的高度危險分子集中到一個地方,集中營的其他人也知道這種想法。但新的民政部比他們想像的要更加糟糕,現在,營地已嚴重超員,總人數已超過八千,有三千人無房可住。生活條件急劇惡化,擁擠不堪,隊伍越排越長,食品和藥品短缺,氣氛更加緊張。 弘子很難相信他們已經在這兒生活了一年。這是個無人願意慶祝的周年紀念日,雖然戰爭的新聞不斷傳來,但是他們卻看不到出頭之日。墨索里尼在七八月份被解職,意大利在「五·一」節後無條件投降。但德國人仍然留在意大利,彼得現在也在意大利作戰。盟軍正在緩慢地向意大利南部推進,試圖將德國人趕回自己的老家去。在村莊和小鎮,戰鬥仍在繼續,很顯然,盟軍的進展並不順利。 八月,山本五十六大將的坐機被美軍擊落。山本五十六大將是襲擊珍珠港的主要指揮者,這對日本來說是個巨大損失。集中營的報紙上刊出這條消息後,人們歡呼雀躍,但他們的舉動和反應並沒有說服集中營當局,他們仍然不認為這些被關押者是真正的美國人而不是日本國的同情者。到目前為止,向美國總統反映集中營醜聞的高級官員只有內政部部長哈羅德·伊克斯和司法部部長弗朗西斯·彼多,但他們的意見並沒有得到考慮或實施,沒有任何跡象表明當局會釋放他們。 圖爾湖的形勢每況愈下,人們脾氣暴躁,生活條件極差,不忠誠分子盡一切可能在挑起事端。 十月份,罷工、鬧事達到頂峰,「不不男孩」盡全力阻止人們去上班或與管理當局合作。很多老人不想被捲入,但後來發現,反對他們很危險。幾周後,整個集中營陷於癱瘓。 十一月,軍隊終於徹底控制了圖爾湖。他們壓制了「不不男孩」的行為,強迫人們上班工作。為了表示不滿,五千名反對者舉行示威,罷工事件時有發生。一些集中營的管理人員力圖維持這個地區的一切正常運轉,其中一人便是醫院的院長。他是白人,他不允許醫院工作人員參加示威,他特別要求醫護人員去照顧集中營的病人和垂死的患者。示威者知道了他的不合作之後,沖進醫院,毒打他,幾乎將他打死。儘管醫院的工作人員和他的同事們都是日本人,但他們卻都全力保護他,一些人也因此而受傷。終於,由於這件醜聞,整個集中營在十一月十三日實行了軍管制。一切都平息了,沒有活動,沒有俱樂部,沒有舞會,沒有四處玩耍的孩子,一片寂靜。 集中營實行了宵禁,到處都是士兵,強制實施紀律,逮捕任何違紀或被懷疑有不良行為者。集中營舉行了全體罷工,很多老人不敢出門,那些被官方稱為「不忠誠分子」的人已在集中營中超過半數,他們給大家帶來了不應有的麻煩,集中營其餘的人都感到十分憤怒。忠誠者已簽字宣誓,他們將兒子送到陸軍、海軍和空軍服役,幾乎每家的窗子上都掛著五角星,有些人已在報效國家時犧牲。然而,那些年輕人卻因不願生活在集中營而憤怒、鬧事,他們現在拒絕忠於任何人,他們使生活在這裡的人們陷入地獄般的境地,相形之下,忠誠的人們卻沒有絲毫的權力。 感恩節到了,人們的情緒低沉,集中營裡除了香腸之外,再沒有什麼像樣的食品。雙方的關係也終於破裂,忠誠者開始公開表示不滿,並威脅「不不男孩」,他們受夠了,他們受辱、受壓抑的心情已經無法再按捺下去,整個集中營似乎處於一場大決戰的前夜。 到了十二月份,形勢慢慢平息下來,人們的情緒逐漸好轉。醫院中仍然有很多人因打架示威而受傷,糾、弘子和同事們也仍然可以感受到醫院遭襲擊和院長被打事件的餘波。發生襲擊的那天夜裡,糾保護了弘子和另外兩個護士,他將她們推進一個衣櫃裡,並將櫃門鎖上,幾個小時之後,才將她們放出來。事後,有人取笑糾,但他並不在意。如果沒有他的保護,她們可能已經被打死了,他尤其害怕弘子出事。 事實上,那天夜裡,他已經和薩莉的一個朋友發生了遭遇,那個男孩名叫次郎,是個連他自己家人都討厭的孩子。 次郎十八歲,長得很英俊,聰明過人,他的家庭很有地位。但自從來到集中營後,他學會了所有的暴力行為,變成了一個在街上遊蕩的孩子。他雖然出生在美國,但他拒絕在宣誓書上簽字。在「不不男孩」中,他的反抗思想最為突出。他喜歡帶著一夥人到薩莉家門前遊行示威,以顯示他們的暴力行為。武雄感到十分害怕,極度忿怒。他們全家人都認識次郎的父母,對他們有好感,但武雄早就不允許薩莉和他有任何來往。次郎的家人已無法控制他。他和薩莉是通過其他朋友相識的,他們有時坐在一起聊天,薩莉為他的思想所傾倒。在不參加遊行、不公開叫駡污辱別人、不打架時,他是個極有理智的人。他是個漂亮、機敏的孩子,但卻表現得像個少年犯。 「他很聰明,媽媽,也許他是對的。」一次,薩莉對母親說,可卻挨了一記母親罕用的耳光。 「別讓我再聽見你說這話!」禮子氣得發抖,「你哥哥正在為你而進行戰鬥,而不是為他!我們是真正的美國人,而那個小子,還有和他一樣的壞蛋,都是叛徒。」禮子的態度明朗、堅決、毫不含糊,但薩莉仍不時背著家人和他見面,她並不愛他,只是喜歡他,然而,他卻使薩莉感到應該和父母進行公開鬥爭。 那天夜裡,次郎參加了對醫院的襲擊。糾遇到了他,他怒氣衝衝地沖著糾大喊大叫,罵他是「狗」。然而,他似乎知道糾和田中家之間的關係,所以在打翻病歷卡台和病人用的便盆之後就溜走了。弘子後來看到他離開了醫院,她對他的態度和破壞極為憤怒。弘子告訴薩莉次郎的所作所為之後,勸她不要再和他來往,可薩莉拒不接受。 「次郎絕不會做那種事,他有思想,很聰明。」薩莉替他辯護,這使弘子更加生氣。薩莉似乎越來越對家人不滿,她交的朋友們已經遠遠超出「有點小錯」的範圍,全家人都為她擔心,尤其是禮子,她不知道該拿薩莉怎麼辦。集中營對一個年輕女孩來說,不是個好地方,在圖爾湖,到處都是「不忠誠」的孩子,他們公開鬧事。雖然那些真正危險的人已經被隔離,或被關進監獄,但還是有很多田中家所不喜歡的人。薩莉和這樣的人混在一起很難不受他們的影響,他們認為美國出賣了他們,利用了他們。他們的抱怨很有說服力,薩莉好像更願意相信他們。 禮子和武雄商量過此事,但他們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解決辦法。他們要解決的問題太多了,有健康問題、安全問題、失望問題、供給問題及對未來的擔心問題。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裡盡可能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條件,堅持活下去。對很多被關在這裡的人來說,能夠將全部精力投入到照顧家庭、和朋友交往及努力工作上已經是上帝的恩賜了。在醫院繼續工作時,弘子時時刻刻懷念著彼得。她白天幫助別人,晚上照顧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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