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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孩子們真討人喜歡。」阿爾瑪·瑪蒂爾笑著說,「這是個非常美好的下午!我真的變得年輕了!」說完,她看著我的新套裝。

  「您穿這身衣服看上去美極了!埃諾真有眼力!」

  我覺得,她指的不光是衣服,還有另外的涵義,而且首先是說給樓上正向窗外張望的人聽的。阿爾瑪·瑪蒂爾毫不妒忌地承認,說她戰後也沒有那麼風光過。

  阿爾瑪·瑪蒂爾真了不起。

  阿爾瑪·瑪蒂爾能為別人的成功而高興。

  現如今誰還會這麼做?

  我們真是興高采烈,兩顆心緊緊連到了一起。

  孩子們沖進屋子,一面跑一面脫掉鞋子,這是帕拉教他們養成的習慣。

  「您不進來嗎?」我突然明白阿爾瑪·瑪蒂爾是我最好的朋友,當然除了帕拉以外。帕拉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

  「不,不進去了。埃諾在家裡還等著吃晚飯呢!他給每個孩子送了一台帶耳機的隨身聽,這樣他們吃飯時會安靜些!他們只要洗個澡就可以上床睡覺了!」

  「這種耳機防水嗎?」我問。阿爾瑪·瑪蒂爾由衷地笑了起來,建議我去問埃諾。

  「不,不!」我馬上叫起來。「往常他馬上會過來向我說明的!說完後又會大喊大叫,不理睬兩個孩子!」

  阿爾瑪·瑪蒂爾鼓勵我親自給弗蘭茨和維利講個故事。戰後還沒有像埃諾買的這種隨身聽,她也是經常給孩子講故事的。

  孩子們因為戴著耳機沒有參與談話。阿爾瑪·瑪蒂爾向他們揮了揮手,消失在門外。一位令人夢寐以求的婆婆!也許可以借她來當婆婆?埃諾在這個問題上一定會想得出辦法的。不同她兒子結婚,作為補救的辦法,先認她當婆婆也行。埃諾腦袋瓜靈得很,他有的是主意。

  他有著和我相同的性格!儘管他有很多想法和我不一樣,但性格是相同的。正因為如此,我才非常愛他。

  我一面往澡盆裡放水,注意不讓水超過孩子們的腰部,一面照了照鏡子。

  一點不錯,埃諾的鑒賞力不賴,譬如在服飾方面、對他母親的認識方面以及對我家的裝備方面等等……

  惟獨耳機和隨身聽這兩樣東西和洗澡間瓷磚的顏色不配。我悄悄地拿走了,把它們藏到上面的櫃子裡。孩子們正翻著花樣玩塑料鴨子,沒有發現耳朵上缺了什麼東西。

  啊,什麼都很協調,一切都不需要改變。

  根本沒有必要改變什麼。

  我第一次參加電視座談會確實是件不平凡的事。

  製片部的一位司機在二十二點左右來我家接我和埃諾。雖然我們倆都有駕駛證,有汽車,認識通向瑪麗蒂姆飯店的路,並且能安全開到那裡,但編輯部的老夥計們顯然已經具備了同那些遲到或根本不出席的與會名流打交道的經驗,這些人往往因為在關鍵時刻緊張,故意捏造種種藉口,比如忘記給車加油啦,忘了給輪胎充氣啦等等。孩子們在浴室裡玩了個把鐘頭的水,直到我精神快要崩潰時才光著屁股瘋跑出來。現在,阿爾瑪·瑪蒂爾坐在起居室裡看報,十一點她將打開電視機。埃諾曾詳細給她講過遙控器的使用方法。「你不必那樣大喊大叫的,好傢伙!我耳朵可沒有毛病!」

  我們走到飯店的旋轉門時,看見攝像機的鏡頭正悄悄地對著我們。我儘量顯得很自信,像個矜持的貴夫人那樣,噔噔地走過旋轉門。埃諾緊跟我的身後。我想起了斯圖爾德斯女王和她那位可悲的丈夫,因為女王在走路時經常被攝入鏡頭,所以她再三考慮腳的擺放位置和邁步的姿勢。

  一位系牛仔腰帶、腰裡別著對講機的年輕女士接待了我們,把我們帶到了為我們準備的房問。我有自己的更衣室,裡面還配備了安樂椅、皮沙發、電視機、淋浴器和鏡子等,很舒適。桌子上還有一些炒貨,埃諾馬上打開了一包花生,坐到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把所有的頻道都按了一遍,然後就在那裡研究與錄像機是否配套。

  我不安地在鏡子前踱來踱去,拉了拉膝蓋上面的橘紅色裙子,挽起袖子,緊張得全身都在冒汗。我脫衣收腹,像只自負的孔雀那樣來回走著,同時心裡在想,衣領上的襻兒是不是露在外面?還有標價牌或保養說明之類的東西是否也露在外面?臀部有沒有草汁幹後留下的斑漬?肩頭留有絨毛或線頭嗎?兩條腿怎麼樣?襪子有沒有抽絲?我每次和孩子們在一起過後,總會發現襪子有抽絲的情況。肩上有蛋黃嗎?胸前有無奶漬?怎麼會沒有?無可挑剔!我拉了一把椅子到鏡子前,以弗蘭卡女士特有的姿勢坐下,蹺起二郎腿,然後兩腿並排,站起來走了三步,接著就咯噔咯噔地走了起來。

  「你今天看上去太棒了。」埃諾嘴裡塞得鼓鼓囊囊的。「你看,這台電視機的屏幕比我們家的大了五公分。這是最新款式的,目前還只有美國才有。」

  「那你明天一定也得去買上一台嘍!」現在我對他那種瑣碎的技術分析一點也不感興趣。

  埃諾沒有聽到我對他有點挖苦的話。

  「這台電視操作起來太方便了!即使你來使用也如同兒戲!你看,用這裡的這個遙控器可以把下兩個星期要看的節目全部儲存進去。如果這段時間裡你忘了想看的電視節目,那麼電視機譬如說十天以後就會自動播放。」

  我禮貌性地向遙控器瞥了一眼,上面大約有一百個小按鈕,旁邊都用英語或英語縮寫標明用途,諸如開關、搜索、略過/刪節、儲存、往復、放像、顯示、選擇、重複、錄製、定時、電視菜單等等。

  「很有趣。」我一面說,一面拼命克制著上場前的緊張心情。又開始冒汗了。

  埃諾把我拉到他身旁,坐在地上。他說,現在終於有了很好的機會,不受孩子們哭鬧和其他惱人事情的干擾,可以安安靜靜地向我介紹一些家電的使用常識了。

  我倒是以為,現在恰恰不是談這種事情的時候。我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走回到鏡子前,看看衣服上有沒有皺褶和花生碎屑!

  幸好這時腰裡別著對講機的小姐又走了進來。埃諾還沒有來得及問她對講機的型號,她就挽著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了走廊裡。

  「請跟我去化粧室。」

  「好極了。」我老練地說,就好像我每隔一天都化晚妝一樣。我顫巍巍地邁著碎步,跟在她身邊。

  化粧室看起來像拉羅髮廊,只是四處放了很多粉撲、畫筆和棉簽兒。我的化妝師長得很苗條,身穿一件飾有許多大珠母鈕扣的綴花上衣,配上一雙平底運動鞋和粗線襪,頭上亂蓬蓬的髮式很引人注目。從我身上她馬上就可看到我的弗蘭卡女士風格。她手裡拿著燒得發紅的燙髮烙鐵,真遺憾!我今早還特地去了拉羅髮廊,花了一百八十九馬克做了一個非常好的髮式。拉羅和他的朋友今晚也要來看米勒-施米克主持的節目,專門是為我來的。

  除了我以外,還有一位老頭在化妝。他那稀疏的白髮又濕又亂,垂在鼓鼓的淚囊前,一雙皺巴巴的手上佈滿了鴿蛋大小的色斑。我仔細地向他那邊看過去。這人會是誰呢?政治家?電視座談會的主持人?還是那位名演員的前夫?我猜想是後者。

  正當有人給他那稀疏的頭髮開始吹風時,他從一隻綠色皮包裡翻出幾張自己的畫作,送到女理髮師面前。

  「你覺得怎麼樣,希爾德?拿哪一張出來看?」

  「都拿出來。」希爾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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