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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埃諾如釋重負地對我笑了笑。

  「咱們講和吧?」

  「講和就講和。」

  「太好了!」我的律師說,並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埃諾?」

  「什麼事?」

  「我還可以請求你做點事嗎?」

  「沒問題。」

  「請你的鬍子重新長起來吧,我對它已經習慣了。」

  三天后我登上了飛往漢堡的飛機。

  這是一架很窄的小飛機,在冬季早晨的大風面前顯得有點招架不住。另外,當飛行員拉起機頭離開跑道的時候,沒有人鼓掌,沒有哪位空姐給我或其他什麼人戴上一頂有趣的紅色船形帽,也沒有分發彩筆什麼的。

  我坐在座位上,夾在兩個商人之問。他們既沒有穿夏威夷的襯衣,也沒有把啤酒瓶放到脖子上。不,完全相反,他們把一些似乎很重要的文件攤放在文件箱上,在裡面饒有興致地翻騰著。兩位老兄順手攪了攪他們半滿的咖啡杯,對飛機猛烈的搖晃似乎毫無察覺。我悄悄地抓緊座位扶手,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要是哈姆弗雷·博格或其他某個這種類型的年輕人在這兒,他現在一定會貼近我的耳朵,用動人心扉的渾厚嗓音對我說:「你感覺不舒服嗎,寶貝?」然後一定會遞給我一塊手帕或一杯礦泉水。要是查爾斯·布魯森在場,那就一定會遞上一瓶烈性酒了。

  坐在我旁邊的兩位商人可不是這樣,他們對我的滿頭大汗和突然發出的禱告聲絲毫不加理會。當我穿著認識埃諾·溫克爾時穿的那身衣服從他們中間擠過時,他們除了隨口道聲「早安」算打招呼外就什麼都不說了。既沒有對我的漂亮衣服吹一聲讚賞的口哨,也沒有問我今天晚上打算在漢堡做什麼。對此我感到異常驚訝。

  就在大風稍稍減弱、飛機爬到一定高度以後,他們也沒有讓我有機會進行一次生動詼諧的交談。比如:

  「請允許在下作個自我介紹。我是比約爾·恩霍爾姆,退休政治家。我現在乘飛機去釣魚。」

  「認識您很高興。我叫赫爾,是作家。我同出版社約了日期,去談小說校樣的事。」

  甚至當空姐走過來問我們還想喝點什麼時,這兩位老兄也沒有趁機遞給我一小瓶香檳。這著實令人遺憾,因為我曾想像著,我們一定是唱著歌、搖頭晃腦地在漢堡著陸,然後在提行李處大家熱烈擁抱,交換地址,依依不捨地告別。而這一切都發生在正焦急地等在玻璃門後面的出版社代表團的眼前,為首的是那位動人的浮士德博士先生和他的夫人及母親。編輯、女秘書、司機和行李員列隊站在後面……

  我們著陸時天氣剛剛放晴。

  我胃裡有一點兒不舒服的感覺。我的大衣從飛機行李箱裡往下掉,快要落到地上的時候,有人將其接住遞給了我。

  「是您的大衣嗎?」

  「是我的。」

  我看了一眼遞大衣的人,腦子裡迅速閃過一個念頭,他是不是對我這個作家以及去編輯部的事感興趣呢?可他已經轉過身,又埋頭讀他的報紙去了。

  這就是我的經歷。

  我目睹了有錢人乘飛機的情況。連極為普通的商人在飛機上都衣冠楚楚,目不斜視,或把腦袋紮在報紙裡。誰要是轉身對人笑一笑,就准會露出他那皺巴巴、髒兮兮的脊背。

  我把地址告訴了出租車司機。他微微點點頭,也沒有問:「您是作家嗎?您叫什麼名字?叫赫爾?聽起來像『先生』那樣的稱呼!這很好記!我要把這個名字講給我老婆聽聽!」或者諸如此類的話,而是繃著臉駛進清晨上班的車流中去了。

  出版社大樓位於普拉哈特大街,就在阿爾斯特湖對面。

  我昂首挺胸地走進前廳。喂,女士們,先生們,我來了。腦垂體裡的姑娘們不得不留在門外。可她們擠在入口處,示威性地舉著拳頭,祝我成功。但願她們可別擠破玻璃。

  在一間玻璃房裡坐著一位保養有方的女士。她看到我後,把身體往前傾了傾,對著裝在玻璃後面的話筒問道:「您有何貴幹?」

  我故意先不回答,以一種期待喝彩的表情向正在把鼻子貼在玻璃門上的「戰友們」望去,然後語出驚人:「弗蘭西絲卡·赫爾。」

  這下好了,她一定會跳起來,趕緊系上上衣扣,從洗手盆裡拿出一束鮮花,跑出玻璃房,再三向我道歉,並發誓說,她沒有馬上認出我,然後帶我去領導的房問。

  然而我期待的事沒有發生。女士用疑問的目光看了看我,然後又俯下身子說出了下面的話:

  「這兒沒有這個人。」

  「是沒有,」我抬高嗓門沖著玻璃說,「因為我本人就是!」

  我又用期待喝彩的表情向門外的姑娘們望去。她們讚賞地向我點點頭,並做了一個威脅的表情,意思是鼓勵我不要被人嚇唬住。

  「噢,是這麼回事。」那位女士說,然後又重新湊到話筒上問,「我能為您做點什麼?」

  「是浮士德博士約我來的。」我向這位不知情的可憐的看門女士解釋道。她似乎還不明白,她所在出版社的老闆請來的可是一位社會知名人士。

  「浮士德博士先生正在度假。」這位女士對著話筒說。

  說完,她就算交差了,又重新用北德人所特有的鎮靜忙著她的私活,即擦她的眼鏡片去了。

  「我把我的書稿交了。」我喊道,真想用拳頭去砸那面玻璃牆,可那豎眉下逼人的目光使我放棄了這一念頭。

  「很多人都交了。」她冷冷地說,不想再聽我繼續解釋。

  「浮士德博士看了書稿!他想出版!」

  該死的!我還要更嚴厲地訓斥她嗎?外面的姑娘們從口袋裡掏出了防身噴霧器,想穿過門口遞給我,以助我一臂之力。

  「我早晨六點就把兩個孩子托給朋友照顧了,我這樣做該不是為了踏進你們宮殿的大門就打道回府吧?」我沖著這位女士所在的玻璃宮殿的窗口喊道,「您以為我是來消遣的嗎?」

  這句話起作用了。那位女士賞臉地按了按蜂鳴器,通往玻璃房的門打開了。

  「請問您貴姓?」

  「我過去、現在、將來都叫赫爾。」哼,你這愚蠢的臭看門婆娘,我要對你採取更加嚴厲的態度才行。

  那位女士拿起樓內電話,用裝腔作勢的標準話說道:「是安妮格蕾特嗎?一位赫爾(咳嗽,故意停頓)女士(故意停頓)同你們約好時間了嗎?」

  再次故意停頓,然後她放下了話筒。

  安妮格蕾特顯然是高興地予以證實了,因為這位女士沒有進一步刁難就讓我繼續往前走。她指了指通道盡頭的電梯說:「在第六層!」

  「多謝了。」說完,我拔腿就走,去見某個叫什麼安妮格蕾特的。她一定正高興地站在電梯門口迎候著我呢。

  可樓上空無一人。

  二十個房間都是大門緊閉。

  「安妮格蕾特?」我壓低了嗓門喊道。

  沒有動靜。我必須做出選擇,要麼重新下樓,再次隔著玻璃訓斥那個臭看門婆娘,用更嚴厲的語氣責問她:「誰負責接待我?在哪個房間?我同你講話時你要站起來!你難道不知道你在同誰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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