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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要麼繼續站在這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壓低嗓門到處喊「安妮格蕾特」,希望安妮格蕾特突然帶著幸災樂禍的笑聲從牆後面跳出來。

  要麼就挨個兒敲門,口中喊道「刑事警察」,然後叫眾人大吃一驚,再喊道:「所有叫安妮格蕾特的都給我站出來,站到牆根旁!」

  弗裡茨·費斯特對這一難題沒有提供什麼答案。於是,我向第一個門走去。可這門上掛著女廁所的牌子,一位打扮入時的女秘書站在裡面,正在給咖啡機加水。

  「您好。」我說,「您是安妮格蕾特嗎?」

  「正是。」這位笑嘻嘻的女秘書出乎我意料地說道,「您是弗蘭西絲卡?我正在為我們煮咖啡呢。」

  「您可真好,」我說,「我確實想喝咖啡了。」

  好極了,這一道障礙終於跨過來了。要想成就大事可能就得這麼緊張!可也許我自己覺得是這樣。整整五年了,我還像個孩子一樣在地上爬行,沒有受過訓練,連直立行走和同成年人談話都覺得生疏了。

  我們兩個邊走邊親切地聊著,她一會兒問:「您今天剛從科隆來的嗎?旅行愉快嗎?不愉快?為什麼?」一會兒又說:「漢堡的天氣總是這麼糟糕。」就這樣,我們不知不覺來到了她的辦公室。她給我拿了把椅子,坐到我身邊,擺出一副想繼續聊天的架勢。在這座大樓裡,似乎普遍用「您」稱呼,可同時又都喜歡直呼其名,就像電視劇《達拉斯》、《丹佛》和《新澤西》中所慣用的那樣。比如:

  「戴西,您怎麼喝咖啡?加糖嗎?」

  「謝謝,麥爾特瑞德。您今天穿了一件很迷人的襯衣,這可以遮蓋您脖子上的皺紋。」

  「噢,這件襯衣是在馬克西姆商店發現的。那裡也有一些特大號時髦貨,您一定可以找到適合您穿的。也來點奶嗎,戴西?」

  「好吧,謝謝。」

  趁酷愛聊天的安妮格蕾特還沒有問我要不要也給咖啡撒點鹽或胡椒麵、我是在哪兒弄到的這套正好遮住腰身的衣服的,我就先發制人,趕緊向她提出一個好奇的問題:

  「浮士德博士先生不在嗎?」

  「不清楚,」安妮格蕾特親切地說,「我在這兒只管朗格博士負責的審校部的事務。」

  「噢,是這樣!」我說。看她不打算談論我所提出的話題,我又說:「也許這位先生在辦公室吧?」

  「到現在還沒有來。」安妮格蕾特說,「本來他早該來的。我想他是開車去機場了,可我不知道為什麼。反正他並不怎麼準時。」她狡黠地笑了笑。「漢堡有點兒冷,是嗎?」這個安妮格蕾特本來還是個很不錯的夥伴,可她對我內心的痛苦一點兒也不清楚。哎,我那兩個孩子此刻正在做什麼呢?他們從清晨六點就呆在阿爾瑪·瑪蒂爾那裡了。他們完全是睡眼惺忪、搖搖晃晃地走進她家的。

  是埃諾用車送我去機場的。當然,他作為律師……不,也可以說既作為老朋友又作為新朋友,應該將功補過。要是我知道坐哪次航班返回,應該打電話告訴他。我本來打算馬上就回到他們身邊,這就意味著我將永遠回到我那當家庭主婦的生活中,反正這兒也沒人想見我。我飛到這兒來可不是為了同安妮格蕾特一起喝咖啡、聊大天的!

  「我可以打個電話嗎?」

  「當然可以,」安妮格蕾特說,「您先撥個0。」

  我撥了0,然後撥了科隆的區號,又撥了阿爾瑪·瑪蒂爾家的號碼。

  要是我在電話裡聽到孩子的哭叫我就馬上叫出租車。我的一隻腳已經跨到了外面。

  隔壁房間傳來了響聲。

  電話在阿爾瑪·瑪蒂爾家嘟——嘟地響著。

  「我想朗格博士先生回來了。」安妮格蕾特說,同時打開了通往隔壁的門,往裡瞧了瞧。

  「溫克爾。」埃諾的母親說道。我緊張地聽著,但並沒有聽到孩子們的喊叫聲。

  「是我,弗蘭西絲卡。」我說,儘管我的注意力根本不能集中。

  「朗格先生,赫爾女士已經來了。」安妮格蕾特在隔壁房間裡對她的上司說。

  「您好,弗蘭西絲卡!」阿爾瑪·瑪蒂爾高興地說,「到漢堡很順利吧?」

  「請她進來,」朗格先生說,「我在機場沒有接到她。」

  「很順利。」我對著話筒說,「我只想問問,孩子們怎麼樣?」

  「好極了。」阿爾瑪·瑪蒂爾說。同時安妮格蕾特對朗格說:「她正在打電話呢。」

  這時,門開了。朗格先生親自出現在安妮格蕾特的辦公室裡。這是一位五十出頭的先生,穿著沒有熨燙的帶皺褶的西服。我的目光自動地射向他的褲腳。

  上面沒有自行車夾子。

  「您怎麼樣?」阿爾瑪·瑪蒂爾高興地問。

  「我也不知道。」我傻愣愣地說道,讓話筒垂了下來。

  我呆呆地看著朗格先生。

  現實中是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這不可能是真的吧。

  「喂,弗蘭西絲卡,」阿爾瑪·瑪蒂爾在話筒裡喊道,「您還在聽電話嗎?」

  「是的,」我結結巴巴地說,「我在聽。」

  「弗蘭西絲卡,」朗格先生說著,眼睛直盯著我,我覺得我的兩個膝蓋都快要裂開了。

  「太好了,您終於來了。」

  我慢慢地放下了話筒。

  我和編輯面對面坐著。書稿攤在桌子上,只是裝裝樣子而已。安妮格蕾特發現我們早就認識,她於是非常知趣地悄然退了出去。就像埃諾的秘書畢阿特一樣,她也不叫接電話,不讓人打擾。

  「您的情況我就不用問了。」維克托說。他那沙啞的聲音直到今天還像從前一樣,一聽到它,我就酥軟了。「我瞭解您的一切。」

  「是的。」我回答說。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我的心在劇烈地跳動。對,他是瞭解我的一切!因為他看了寫我生活的那三百頁書稿!

  「真叫人想不到。」我說,我對自己說的話也感到有些奇怪。「你……您是從哪裡知道的?」

  「要是您不反對,我們還是用『你』稱呼吧。」維克托親切地說,「用『您』稱呼我的弗蘭西絲卡我確實很難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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