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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我被他的這番話以及他對我剛才那番話的奇怪反應深深地感動了。我剛才的話從做買賣的角度來看顯然屬￿下策。

  我一邊品嘗著被吻的滋味,一邊想,毫無疑問男人總是這樣。他們喜歡女人身上的那股笨勁和傻勁,喜歡她們那種天真無知的樣子,這樣,男人們就顯出他們的偉大來了。

  「我想,我們最好到那邊去。」我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臂擦掉埃諾留在我臉上的吻痕。「誰知道你母親能不能應付那兩個孩子。」

  阿爾瑪·瑪蒂爾應付那兩個淘氣鬼綽綽有餘,比我強多了。我要是沒有玩具,不給他們看《芝麻街》,不給他們吃水果酸奶,不給他們聽帕派的磁帶,就哄不住他們。

  兩個孩子興致勃勃,他們沒有因為剛剛吐出了吃下去的四塊巧克力和一塊麥糝葡萄乾布丁而躺在阿爾瑪·瑪蒂爾家裡的馬桶邊上撒野和嚎哭。正相反,他們臉蛋紅潤,兩眼放光,沖我喜氣洋洋地笑著。他們倆的褲子都沒有塞得鼓鼓囊囊的,臉上沒有抹上夾心巧克力的痕跡,毛衣也沒有穿反。雖然沒有玩具,可埃諾的母親別出心裁,教他們疊了許許多多的小紙船,讓他們在浴缸的水裡玩。她給我的大孩子做了一把很逼真的弓箭,教我的小兒子用鈍剪刀剪紙片。她帶著兩個孩子到有野鴨嬉戲的水塘邊玩耍。雖然紙船都沉到了水塘裡,可他們兩個卻同一群城市的野鴨子說夠了話,聊足了天。他們遵照「所有鴨子皆兄弟」的信條,把整個粗穀物麵包分給了水塘的鴨子,把市森林水塘邊所有的小石子和枝條都扔到了水裡。做完這一切以後,他們輕鬆愉快地返回了溫克爾的家。

  啊,這兒的位置可太好了!

  有野鴨的水塘離我們這麼近!

  埃諾的母親在這幾個小時裡是如何做到即使自己又使孩子情緒高昂的,這對我還是個謎。我得克制一下自己,不在這個時候去問她願不願意做我的婆婆。只是一考慮到事先得同埃諾結婚這一條件我才放棄了這一念頭。

  對阿爾瑪·瑪蒂爾來說,同孩子們在一起顯然也給她帶來了無限的樂趣。

  「我們以後就可以經常見面了。」當我們站到街上準備告別的時候,她說。埃諾在發動汽車。

  「我擔心以後見面越來越難了。」我說,為的是得到她的同情。「埃諾不想買這座房子!」

  「埃諾!」溫克爾夫人一邊喊著,一邊敲了敲汽車玻璃。「你為什麼不願意為弗蘭西絲卡買下這座房子?」她隨即轉過身,想同弗萊辛凱姆珀-厚赫姆特夫婦理論一下買房子的事。

  埃諾喊了一句不同意的話,用警告的眼神瞥了瞥開著的房門。弗萊辛凱姆珀-姆菲和他的老婆正站在房門處準備動身離開。

  「這座房子非常適合弗蘭西絲卡和孩子!」阿爾瑪·瑪蒂爾喊道,「你沒有看到幼兒園就在附近嗎?」

  埃諾生氣地下了車。「媽媽!你和弗蘭西絲卡完全一樣!你們這些女人哪,不是玩牌的老手,一點兒也沉不住氣!」

  「你要為媽咪買房子!」弗蘭茨喊道。埃諾抓起他,把他扔到汽車後座上。

  「我們玩牌幹嗎?」阿爾瑪·瑪蒂爾氣衝衝地說,「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正是這樣!」我說著,同情地站到了她的身邊。這時,蹲在小黑房裡的腦細胞姑娘突然迷惘地睜開了眼睛,一下子掙脫了囚禁狀態。

  維利開始號啕大哭起來。「我要買房子!」他抽咽著說。弗萊辛凱姆珀-厚赫姆特夫婦向我們這邊投來一種幸災樂禍的目光,兩人興高采烈地鎖上了房門。

  「是呀,是呀,要是按照孩子的願望……」弗萊辛凱姆珀-厚赫姆特夫人假裝遺憾地說。她拉著丈夫穿過了花園大門。

  我把哭叫的維利領到了也在哭叫的哥哥旁,沖著他們噓道:「我們會買這座房子的,我可以向你們打保票!」說完,我又向溫克爾母子倆甜蜜地笑了笑說:「謝謝!我們在這兒度過了美好的一天。再見,溫克爾夫人!希望我們很快再見面!」我一反靦腆的性格,使勁地擁抱了溫克爾夫人。

  「您就叫我阿爾瑪·瑪蒂爾好了,」她說,「埃諾也這樣叫我!」

  多好的女人啊!我別無他求,只希望成為她的鄰居和朋友。只要不成為她的兒媳就行,也許這事有辦法避開呢。

  我們使勁地揮手告別。埃諾啟動了汽車。

  「要是你以為我只是因為馬桶蓋不亮或幾根水管破裂而放棄買房,那你就大錯特錯了。」當我們離開了好客的門德爾松-巴托爾迪大街時,我說道,口氣有些咄咄逼人。

  「房子的狀況很糟糕。」埃諾毫不讓步地挑剔道。

  「你曉不曉得房子可以修繕?」我生氣地向他吼道。

  「那你馬上把房子拉倒,重建一座新的好了。」埃諾不無嘲諷地說。

  「這種事最適合你幹!」

  「你根本不清楚這些房地產販子想要多少錢!」

  「是不清楚!」我高聲嚷道,「你沒有告訴我!真叫人難以相信,在我們這個國家裡,女人還是沒有自己行事的權利!」

  我眼前立即浮現出一幅圖畫:埃諾在姆菲-厚赫姆特、威爾·格羅斯和哈特溫·蓋格的幫助下為我們女人買了大量的房子,然後又重新販賣,而我則同埃諾的母親、弗萊辛凱姆珀-厚赫姆特夫人以及十幾位別的女人和孩子擠在一起,蹲在汽車後座上,只能從頭巾下面膽怯地瞧著他們的所作所為。這種事別想發生在我身上,親愛的!根本別想!只是因為我昨天晚上同你在「鯨魚皮」上滾了幾圈,吻了浴室的鏡子,你就以為你今天有權把我當做未成年的孩子來對待,那你就錯了!哎,你們男人總是搞錯!

  埃諾贊同地點了點頭。

  「我們當然要買那座房子,」他對我親切地笑了笑,「可是我們要從房主那兒直接買!」

  「什麼?他用了『我們』這個詞。他是在作為我的律師說話呢,還是作為我未來幸福生活的管理人說話呢?」

  「請問房主是誰?」

  「反正不是厚赫姆特這個狗雜種。他發覺你對房子那麼激動,至少會把房價再提高百分之七!」

  我垂頭喪氣地坐在座位上。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哎,為什麼我總是不能控制我的情緒呢?為什麼我說話總是那麼直截了當呢?為什麼我做事就沒有一點兒頭腦呢?我不斷地捫心自問。我太誠實了,容易情緒激動,而且來得那麼快,我生活中的所有挫折都是因為這兩個毛病造成的。穩重的人,就拿埃諾來說吧,總是做事理智,三思而後行。這樣取得的成績很明顯:他有一間生意興隆的律師事務所,自己從沒結婚,卻為別人打了九百件離婚官司!埃諾是決不會上當的,決不會的!

  「哦,是這麼個情況。」我低聲地說,「你有什麼打算?」

  「你不是想撤回委託嗎?」埃諾得意洋洋地說。

  他現在可有上鉤的魚了,可他還要讓魚兒垂死掙扎一番,欣賞它大口喘氣和嘴上冒泡的情景。這個殘酷的人!

  「沒問題了,」我說,「你可以繼續當我的委託人。我們怎樣才能找到房主本人呢?」

  「這個人住在聖巴特裡安,」埃諾鎮靜地說,「我母親曾經見過一次。」

  我從側面凝視著他。「他去了修道院?」

  我之所以這樣推測的原因是,我想這種人顯然有一種追求黑暗和與世隔絕的渴望。

  「不是修道院,傻姑娘,是去了養老院。」

  這麼說埃諾從頭到尾都知道這位老人在哪裡了。可他絲毫沒有透露。

  「你怎麼現在才說?」

  「早說不就向房地產販子洩密了嗎?」

  「不會的。」我無力地說。

  這個埃諾,真是個老狐狸!

  「可是這樣一來,弗萊辛凱姆珀-厚赫姆特夫人就要生氣了。」我膽怯地反駁說。我擔心,她的斯巴斯蒂安以後就不再同我的弗蘭茨一起玩了,說不定還會在幼兒園裡向弗蘭茨身上扔積木呢。

  「這種掮客不值得同情。」埃諾說,「明天我就去養老院。」他顯得非常積極,慣有的那種冷漠態度一掃而光。

  「我可以一起去嗎?」我趕緊問道。那種突如其來的衝動又出現了。對我來說,這種衝動幾乎總是預示著難以阻擋的災難的降臨。我眼前似乎又出現了一幅色彩斑斕的圖畫:我依偎著那位瘦骨嶙峋的老爺爺的胸膛,賣弄著我無窮的魅力,對他娓娓而談,希望他把房子廉價賣給我。最後,他一定會滿含熱淚,向我揮手告別,然後在晚飯時向他的「獄」中弟兄們吹牛,一位多麼迷人的靚女要在他隔了間的房子裡跑來跑去,嬉戲打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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