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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除了與艾倫簡短地提起過以外。凱茜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想起她的母親了。她不知道這到底是好還是壞。沒有疑間,這是一個進步,在過去的日子裡,她什麼也沒有想過;為了沒有花很多時間去想念自己的母親,她感到內疚。

  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兒?

  她打開食品袋,把牛奶放進冰箱,把麵包放進碗櫃。她決定要做自製的通心粉和奶酪。這一直是她父親最愛吃的東西之一,並且多次聲稱他可以每天都吃它也不會討厭。她從碗櫃拿出一包肘狀通心粉。如果她做通心粉和奶酪當晚飯,他不會有很多意見。

  但是,他會的;她知道,他會的。

  洗完碗以後,凱茜和她父親一起坐在小屋裡。奇怪的是,他沒有對晚飯提意見,並且實際上表現得有點客氣。他甚至問她,明天是否可以開車把他送到俱樂部。她向他保證,她將很樂意這樣做。儘管在吃晚飯的剩餘時間裡他們沒有說很多話,但是氣氛放鬆了,再也沒有最近以來似乎存在於他們之間的那種緊張感。

  她的父親在椅子上就已經睡著,張著嘴巴打著鼾,而她也不想叫醒他。她坐在長沙發上看電視。正在播放新聞雜誌,聰明而英俊的記者採訪一名衣著得體的中年婦女。「什麼時候您第一次發現您的女兒有點特別?」他問。

  這位婦女微笑了一下:「上學前我們沒有發現她的天才。當然,我們把她送到私立學校,作為全部課程的一部分,他們給孩子們播放了音樂並給他們發了積木、馬拉加斯(一種簡單樂器)和其他東西,您知道,打擊樂器是與唱片一起演奏的。嘿,當蘇西那天晚上回家時,她坐在鋼琴旁邊,彈了一曲『橡膠寶貝』。她彈得棒極了,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都彈得很好。我的丈夫和我都不能相信這個。」

  攝像機切到了另一個鏡頭。一個智力明顯遲鈍的小姑娘,在複雜的RACHMANINOFFCAN鋼琴上彈了一首曲子。

  「後來我們發現她能演奏任何曲子。某個曲子她只要聽上一遍,就能很好地把它演奏出來。」

  女孩停止演奏,而她的母親放了一張唱片:貝多芬的。

  「以前她從來沒有聽過這支曲子。」

  孩子抬起頭聽著。母親提起了唱針,當音樂結束時,姑娘又一次轉向鋼琴,把這個曲子演奏了一遍,沒有出任何小差錯。

  攝像機對準了記者,現在他站在一家醫院前面:「據信,患『專家』綜合症——以前曾被稱做傻子專家症——的人,在他們大腦裡,大致都有一部分相當於短路的情況。醫生們對這種現象的神經病學根據,還沒有十分把握。看來要把注意力集中到智能或者患者個人學習某一具體領域(而把所有其他領域都排除在外)的思維過程上。這經常是指:人可以經過某一特定訓練成為一個天才;而不能以任何其他方式在社會方面、感情方面或智力方面發揮作用。具體說來,『專家』綜合症本身可以按照一次簡單的表演、一件藝術作品、一段音樂或者其本人有才能的那個領域的範例表現出驚人的即刻再現能力。馬裡蘭大學的瑪格麗特·赫得博士從一九七一年開始就在對患有『專家』綜合症的兒童進行研究。」

  赫得博士是一位普通的略胖的超過了中年的婦女,站在一個教室前面,裡面坐著一些男孩和一位姑娘,他們的臉部都沒有表情:「現在有可能通過一系列的標準試驗來對孤獨的兒童或者患有先天性嚴重喪失學習能力的兒童進行測定,看他們是否真的患有『專家』綜合症。除了值得花精力去研究這種疾病以外,它還能使我們去瞭解人腦的活動,這一認識也能用做這些兒童和社會之間溝通的橋樑。嚴重孤獨的孩子經常生活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裡,而不認識他們周圍的真實世界。如果我們能夠發現患兒所具有的特殊天才,我們就可把它用做突破那個孩子的一種手段。」

  攝像機對準了一個黑人小孩,臉部表情癡呆,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鏡頭往下搖到了孩子那短而生硬的手指上。

  凱茜突然感到一陣冷顫。

  「馬丁生來就患有『專家』綜合症,」記者的畫外音說,「他的父母早就發現了他在藝術方面的天才,就給他報了名,參加赫得博士的計劃。」

  男孩在畫架旁邊,當他眼睛停留在牆上古爾尼卡的一幅照片上時,他的手指和畫刷在帆布上飛舞。

  凱茜屏住了呼吸看著,一整天在她腦子裡的擔憂變得更重了。整個屏幕上都是一幅完美的畢加索圖畫的複製品。

  男孩傻傻地笑著,而凱茜離開了座位,把電視關掉。她的父親不以為意地繼續睡覺。她心緒不寧地坐下來。她現在知道為什麼蘭迪能殺人,為什麼他能實施這樣複雜的暴力行動。

  蘭迪·韋斯特是一名傻子專家。

  他的天才就是殺人。

  二

  奧爾·戈爾德斯特因將發動機熄了火,關掉了前燈,透過汽車的擋風玻璃凝視著正在暗下來的房前。他知道比往常喝得多了點,但是這並不能解釋為他感到畏懼的理由,因為他望著那黑洞洞的窗戶、而窗戶也回過來凝視他時,的確有這樣的感覺。

  他明白他感到害怕。從他經歷過害怕——那種孩子般的肉體上的害怕——以來,已經很長時間了,他花了一會兒時間去辨別這種情感。

  他出了汽車,關上了門,當他走向前門廊時,就靠在車頂上作為依靠。他想起了達斯梯,這個想法令他不安。

  他摸了幾個口袋尋找鑰匙,最終找到了,打開了前門。他期望著看見從大廳端頭吉米房間裡發出來的他所熟悉的電視機熒光,然而,房子裡面一片漆黑。他覺得體內一陣陣害怕,但是他強制自己把它們放在一邊,躇毋著穿過起居室。「吉米?」他喊道。

  沒有答應聲。房子裡一片沉寂。

  不,並不十分沉寂。

  從黑洞洞的臥室裡傳來低聲的咕噥聲。

  奧爾舔了舔嘴唇,但突然之間它們發幹。由伏特加引起的頭疼全然消失,而突然奇怪地很清楚地感到頭疼。他腦後的聲音告訴他要給警察局打電話,撥911,但是,他知道,如果認為什麼事也沒有,那麼他就會感到自已很傻。吉米也許在床上剛剛睡著,他的計時器已經關掉了電視機。沒有奇怪的事情,沒有神秘的東西,沒有出乎平常的情況。

  他伸過手去打開大廳的燈,開關哢噠一聲,但是已經失靈。燈沒有亮。

  他猛然想起,吉米到他朋友保羅家吃晚飯去了。吉米不在家。

  咕噥聲更高了。

  奧爾開始倒退。他嘴巴裡的老酒味道似乎極為討厭,令人作嘔。他又一次想起了達斯梯,轉身從裡向外走。

  「討厭!」他的鞋跟碰到了散熱片,絆了一下,幾乎向後摔倒。

  從黑暗中跑來一個小小的黑影。

  一個拿著刀的身影。

  這一次奧爾真的向後倒下了。他匆忙地再次站起來,在絕望的恐怖中尖聲喊叫,但是,就在他站起來以前,就在他能夠走出來以前,他就被擊倒在地上。

  接著,那個人影就在他的身上。

  保羅的母親在房前和吉米告別。

  「你敢肯定說你沒有問題?」她說。

  吉米點點頭。「是的,」他咬著牙齒說,「謝謝這頓晚飯。」他畏縮了。說話時,他的下巴仍然感到有點疼痛。

  保羅從後座咧開嘴對他笑:「下一次,除了湯以外,你也許還可吃點別的東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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