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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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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麼事了?」 「你沒聽說?」 她搖搖頭。 格雷迪壓低了聲音,「今天早晨開槍自殺了。」 櫃檯前,有顧客辦完手續離開時,局長就會抬起神情恍惚的雙眼說,「下一個。」 特麗絲盯著前面的霍華德,覺得自己身上有一種冷颼颼的奇怪感覺。郵政局長的雙眼潮濕發紅,雙頰也是通紅通紅的。顯然,朗達之死令他震驚,同時也深深地傷害了他。他平時說話粗聲大氣,此刻聲音卻是低低的;拿郵票或找零錢時,雙手都在顫抖。鮑勃·朗達不僅是他的雇員而且還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每到星期六晚上,人們幾乎總能看到他們倆在一起,一面喝酒,一面探討世界的前途命運。誰都知道,霍華德的太太兩年前離開了他,但他一直堅持說她是在老家照看病弱的母親,而且從那之後他和朗達就成了親密無間的朋友。朗達的太太埃倫還抱怨過,說丈夫給霍華德的時間超過同她在一起的時間。 長隊不停地向前移動,輪到她和格雷迪了。 「下一個,」郵政局長說道。 格雷迪走上前去。「我來領郵件。」 特麗絲看到櫃檯前貼著一個告示:新郵差到來之前,郵件週一、三、五送出。本局暫定二、四開門營業。不便多多,敬請原諒。 告示旁邊是鮑勃·朗達的訃告。 「你什麼時候能雇到新人?」格雷迪問道。 「我不親自雇人,」局長答道。「鳳凰城總局每年公開招聘一次,這事由他們來管,他們會派人來的。我今天早晨打了電話,提出要人,但也得過幾個星期。」 「朗達這事真丟人,太丟人了。」格雷迪說道。 霍華德默默地點了點頭。 格雷迪拿著自己的郵件,揮揮手走了,特麗絲來到櫃檯前。「你好嗎,霍華德。」她親切地問道,還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他聳聳肩,目光迷茫,「還行吧。」 「我是才聽到的。真是……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是啊。」 「鮑勃不像……我是說,他不像幹這事兒的人。」 「整整一天了我就是對人這麼說的。我不相信他自殺。人們說出這種事總是有原因的。或者是離婚,或者是喪偶,或者是失業,可他什麼原因也沒有。昨天晚上我還去了他家,我和他還有埃倫坐在一起吃了晚飯,聊得也挺投機,一切都很正常,他一點也不悲傷,不比平時高興,也不比平時難過,不比平時話多,也不比平時話少,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也沒和埃倫吵架,過去他們兩口子一打架,我和他就不呆在家裡,到外面去吃點兒什麼。」他搖了搖頭,目光停在櫃檯上,然後抬起頭望著特麗絲,竭力擠出個笑臉,但效果並不好,悲傷的面容顯得很可怕。「你有什麼事兒?」 「我是來發封信,另外再買本郵票。」 「一本郵票,」霍華德說著就從櫃檯下面拿出郵票放在她的面前。 她付了錢,手又在他的手背上接了一下。「需要什麼就來個電話,什麼時間都行。」 他有氣無力地點點頭。「行。」 她離開櫃檯,身後傳來局長那無精打采的聲音:「下一個」。 第2章 舊去新來 參加葬禮的人很多。全鎮的人幾乎都知道他叫鮑勃,幾乎所有的人都喜歡他。墓地在小山旁,擠滿了人,來晚的人只好站在鐵門外。鮑勃生前沒去過教堂,所以埃倫決定儀式在墓地舉行。她站在牧師身旁,身著沒有裝飾的黑衣裙,眼睛盯著地面,右手緊緊地攥著一條髒兮兮的手絹,手指還下意識地撚搓著。有傳言說她看到丈夫屍體時,簡直就瘋了,又喊又叫,沖出家門,把衣服也脫了。後來還是羅伯茨醫生制服了她,使她安靜了下來。此刻,她那兩個已經長大的兒子一邊一個攙扶著她,看到此情此景,杜戈相信了這個傳言。 報紙上對郵差自殺做了一般性的泛泛報道,考慮到家人的方方面面,禮貌地掩蓋了一些細節。但鎮上有一些聽了讓人頭皮發麻的說法卻通過比報紙更快捷更有效的渠道傳播著,第二天中午,幾乎所有的人都聽到了整個過程。顯然,朗達起床時,她的妻子還在睡夢中,他來到車庫取那支鋸短了的獵槍,然後走進盥洗室。他脫掉衣服,躺在浴盆裡,把槍管插進嘴裡,扣動扳機,子彈把腦袋打了個洞。埃倫跑進來時,鮮血、碎骨、碎肉已濺在身後的瓷磚上,一片狼藉。 當然也有不同的說法。一種說法杜戈根本不信,說是朗達坐著給槍上油,子彈是在他肚子裡炸的。還有一種說法是他把槍插進眼眶,擠出眼球才開的槍。不過,這些站不住腳的說法根本就沒有市場,葬禮這天也只有一種說法還在流傳。 郵差的自殺對比利震動很大。他的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健在,養的小寵物也沒死過,這是他對死亡的第一次切身體驗。他和鎮上大多數孩子一樣喜歡朗達,聽說郵差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一連兩天他表現得很聽話,但心情沉重,悶悶不樂,話也少多了。杜戈和特麗絲仔細探討了一番該不該讓他參加葬禮,最後決定不帶他去,他們認為看到送葬人和棺材有可能在他心裡留下創傷,那天上午請人看著他,回家後,給他講講葬禮的情況,保證讓他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牧師站在墓前,對著棺材讀了幾段聖經上的經文,這是他事先選好的。他巧妙地回避了郵差的死因,只提到死者生前的光彩之處以及他的死給家庭和社會帶來的損失。 杜戈在聽牧師的這番泛泛評論時,發現自己思想並不集中。雖說他感到了悲傷,但他應更傷心才對。想起朗達他就激動,聽這番頌詞他也應該激動。他覺得牧師的頌揚缺少的是對朗達的精神的歌頌,他還認為如果讓別人來,許多人都會比他講得好,說得更動人。比如說,喬治·萊利。 比如說,郵政局長霍華德·克羅韋爾。 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著,他看到了郵政局長。他正站在朗達家人的旁邊,穿著為這次葬禮專門買的黑衣服,毫不掩飾地低聲抽泣著。一望可知,他在仔細地聽著牧師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眼睛死死地盯在棺材上。 杜戈皺緊眉頭。郵政局長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這人杜戈從來沒有見過,他穿著淺藍色的郵政制服,與其他送葬人穿的傳統的令人感到壓抑的黑色葬服形成鮮明的反差。這個人高高的,很消瘦,臉長,面色蒼白,頭頂上的紅頭髮蓬蓬亂亂。他眼望遠方,明顯地露出了對這個葬禮的厭煩。儘管杜戈離他比較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站姿上可覺出他的傲慢,從歪著的頭可覺出他的蔑視。他懶洋洋地轉過頭望著牧師,陽光照在他上衣那排鈕扣上,顯得俗豔俗豔的。那身郵政制服穿在別人身上就很神氣,甚至令人肅然起敬,但在他身上卻很可笑,小丑一樣,使這種場合沒有半點兒沉痛可言。他轉過頭來,目光掃向人群。杜戈突然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只覺得他直直地盯著自己。這令他措手不及,他不敢同他對視,趕忙朝霍華德的方向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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