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本特利·利特 > 天堂與地獄之間 | 上頁 下頁
五一


  不。那電影要微妙得多。沒有這麼不加掩飾,恐怖得這麼典型。

  也許這真是他小時候記得的事情。

  斯托米轉頭看著母親。「一個骨頭怪物,」她說著,指著她父親的骷髏。與其說是在跟他說話,還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他居然能回避過去到這種程度。甚至那部電影都沒能幫他重現這幢房子的瘋狂。現在過去的一切都回到了眼前。不再是電影裡的影射暗示,而是確切的細節;不僅是發生的事件,而且包括他的內心感受。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為何如此不願意住在這房子裡。

  為何全家人惟一一次出遊——去新墨西哥旅行——對他來說如此重要,給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母親抓住他的肩膀,指著那具骷髏。「這就是那個怪物,」她說。「是個骨頭怪物。」

  「是的。」他掙脫開身子,轉身沿走廊走去。

  他聽到父親在書房裡的叫聲,就走了過去,推開了那木制的滑門。

  「比林漢姆!」父親命令道。「我要一把刀和一袋棉球——」他停了下來,皺著眉頭看著斯托米。「我沒叫你。我叫的是比林漢姆。」

  「對不起,」斯托米說。

  「比林漢姆!」父親大聲喊道。他等了片刻。「比林漢姆!」

  管家仍沒有出現。

  斯托米扭頭望去,只看見空蕩蕩的走廊。就他所知,比林漢姆從來都是應聲而至,從不用叫第二次。斯托米明白了:現在已經影響到了過去。不管在他和諾頓、丹尼爾、馬克、勞瑞一起居住的房子裡,那位管家發生了什麼事,不管他為何失蹤了兩天,他的消失已經影響到了這幢房子裡的生活。

  這很可能說明那管家已經死了。

  這使他非常不安。和其他人一樣,他一開始也認為管家和那女孩是同夥,兩人狼狽為奸。但儘管二者都與那房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他現在更傾向於認為兩人是對手,代表著相互對立的兩種力量。如果管家死了,那麼小女孩就可以為所欲為,沒人能阻止她。這想法使他不寒而慄。

  身後走廊上一扇門開了。斯托米轉過身,希望能看見比林漢姆。可惜不是。是他姥姥拄著拐杖從臥室裡走了出來。

  「嗨,姥姥,」他說。但老婦人沒有理會他的招呼,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比林漢姆!」父親再次叫道。

  斯托米環視著書房。小時侯他很少被允許到這裡來,而他對父親的恐懼也使他不敢擅闖禁地,所以他對書房的記憶很模糊。現在,他看到書房的一側擺放著直抵天花板的書架。對面的牆上一扇大落地窗,透過它可以看見後花園。屋裡還有一張書桌,一對皮沙發,和兩個文件櫃。一棵盆栽棕擱。

  和一個娃娃。

  斯托米猛地屏住了呼吸。那娃娃就躺在父親身後的地板上,似乎是他把它丟在那裡的。娃娃的臉朝下,但那慘白的眼睛卻似乎正看著他,那扭曲的微笑也似乎是為他準備的。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沒有一開始就看見它。緊接著他明白了:父親一直把它放在背後藏著。

  他直視著父親的眼睛,老人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儘管小時候並不理解,但他現在終於知道這房子裡出了什麼事。他父母背棄了自己的責任。他們已經被多妮埃爾引誘,忽略了他們的職責,在比林漢姆天真、輕信的眼睛下成了叛徒。這影響了他們和兒子的關係,在他們中間築立起了一道永遠的屏障。他們這樣輕易地被她吸引、被她操縱,使他們和兒子越來越疏遠。雖然當時他說不清楚,但潛意識中他已能感覺到許多反常,這就是他對父母從沒有任何尊重的原因。他害怕他們,但他從不尊敬他們。

  這也是他最後離開去西部的原因。

  但他已不是原來的他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猶豫不決、膽小怯懦的男孩。他又回到了過去的家,一個嶄新的人、一個成功的商人和企業家。他不會再屈從于父親的喝喊和母親的無理取鬧。

  也許這是他得到的一個機會,去糾正過去的錯誤。也許他被送回來,是為了在那女孩造成任何危害前阻止她。將她扼殺在搖籃裡。

  不管原因和動機是什麼,他認為現在是他改變事情的機會。他不想喪失這樣的良機。他走過去彎腰拾起那個娃娃。「這是什麼?」他問。

  父親從他手裡一把奪過娃娃。「你敢碰它!」

  他聽到母親在他身後走進了書房。

  很好。他們兩個人都應該聽聽。

  他直視著父親。「我們為什麼住在這裡?」他問。「住在這房子裡?」

  「這是我們的家!」

  「我們在這裡是有目的的,」斯托米耐心地說。「而這目的並不是和那個齷齪的女孩上床。」

  「噢!」母親大聲喘息著。

  父親怒視著他。「我的兒子不能這樣跟我說話!」

  「那麼你為什麼不讓我見她?為什麼我不能見多妮埃爾?」

  父親遲疑了。「因為……因為她會對你產生不好的影響。」

  「那麼她也會對你產生不好的影響。她對我們大家都不好。」他直視著父母的眼睛。兩個人都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比林漢姆知道多妮埃爾的事嗎?」

  「比林漢姆?」父母交換了一下眼色。「比林漢姆和這有什麼關係?」

  「你們知道。」

  「斯托米——」

  「你們知道這房子為什麼必須有人住。你們知道它的作用。而且你們也知道不應該做任何有損於它的事。」他指指父親緊緊抓在手裡的娃娃。「那是什麼,爸爸?」

  「這不關你事。」

  「是她給你的。是她的娃娃。你一直不讓我和她出去,也不讓我和她一起玩,而你卻背著我和她往來。她是個孩子,爸爸。一個孩子。」

  父親搖搖頭。他忽然顯得老了很多。「她根本不是什麼孩子,」他說。

  「我們只是想保護你,」母親說。「她確實會對你產生不好的影響。」

  「那你們為什麼還和她一直往來?」

  誰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們不想恢復以前的生活嗎?像從前一樣?」

  「回不去了,」父親說道。

  「為什麼?」

  「因為已經太遲了。」

  「不,」斯托米說。「還不算晚。」

  「你錯了。」父親低頭看著手裡的娃娃。「你不明白。」

  「為什麼我不明白?」

  「我和她上床了,行了吧?」他的聲音裡透著怒氣。「我幹了她,行了吧?」

  斯托米靜靜地望著他。

  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現在我永遠是她的了。」

  「不。」斯托米從父親手中抓過娃娃,將它扔到地上。他感到很噁心,但他不得不繼續。

  「你可以選擇,爸爸。你一直都可以選擇。現在,你只是選擇了認輸和放棄。如果你願意,你可以重獲自由。沒有什麼東西把你和多妮埃爾栓在一起。告訴她滾蛋。看在上帝份上,做自己的主人。」

  「我不能,」父親軟弱地說。

  「看看媽媽。」他指著穿著一身不合適衣服的母親。「看看她變成了什麼樣子。你知道這是為什麼!你知道這對她是什麼樣的打擊!你難道就不能為她想想、結束這一切嗎?」

  地板上的娃娃動了動,側躺在那裡。他不知道它是自己動的,還是出於慣性。但他確實被嚇了一跳。他狠命踢去,將那娃娃踢到了書桌下。他看到父親和母親都在望著它。

  「多妮埃爾要我和她結婚,」斯托米說。

  這使他們都收回了目光。

  父親望著他,臉上寫著憤怒,憤怒下面是茫然,而茫然下面則是恐懼。母親一隻手捂住了嘴巴,大聲喘息著。

  「她知道你禁止我和她說話,她建議我們私奔。她說她想帶我離開這房子」——他停頓片刻——「離開你。」

  「她……她不能!」父親叫道。

  母親開始悄悄地抽泣。

  「她認為她能,」斯托米說。但他不知道父母傷心是因為不想失去他——還是她。

  他深吸一口氣。「她對你們是不是比我更重要?」

  「不!」母親說。她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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