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本特利·利特 > 天堂與地獄之間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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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門。 跨過門檻,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切都和他想像的不一樣。這裡沒有鬼魂、會動的屍體,也沒有黑暗的天空和貧瘠的土地,沒有骷髏、女巫或長著長牙、流著口水的魔鬼。相反,他走進了一幢和他的家一模一樣的房子,只是裡面空無一物。沒有房間、樓梯、家具,只有一座空空如也的三層樓房。屋內的牆壁是一種這個世界從未見過的顏色,和紅、黃、藍、黑、白沒有任何關係,根本不是光譜上的顏色。頭頂上,一朵朵白雲在屋頂下飄蕩,似乎想找到出去的路。 這是一副怪異的景象,也很美。但他的注意力被遠處牆邊的一個身影吸引住了:一個禿頂的女人,光著身子,坐在一個大大的鳥窩中,身下是一個實心球大小的蛋。 他母親。 斯托米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母親沖他招著手,臉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笑容。「斯托米!」 他的眼裡湧起了淚花。他想跑過去,撲在她懷裡,不再讓她離去。但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並不是個好主意。那鳥窩、那、蛋和她光禿禿的頭頂使他冷靜下來。儘管他知道這確實是他母親,但他仍不能全心全意地擁抱她。 「斯托米!」她再次叫道。 如果那道分界線倒塌,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嗎?和死者對話、在他們死後仍和他們保持聯繫?這有什麼不好呢? 他認為這沒有什麼不好。死亡是引起這世上大部分悲哀、痛苦的主要原因。如果心愛的人在死後仍能停留在生者周圍,如果人們不再認為鬼魂是可怕的東西,而把他們看做是存在的另一種形式,那麼所有的悲傷、痛苦和憂傷就都會消失。 但是死者和生者應該混雜在一起嗎? 曾經是的。在那房子建立前。 但根據比林漢姆的說法,如果生者和死者一直按過去的方式生活在一起,現實世界早已被淹沒、消失了。 這是天堂嗎?他想道。 還是地獄? 也許兩者都是。 透過窗戶,他可以看到無數座這樣的房子,也是這種說不出的顏色。前面是白色。後面是黑色。 這是再生來世嗎?這就是人們死後去的地方嗎?這裡看起來很小,也很荒涼。他以前從未認真想過自己死後會怎麼樣。他從不相信天堂和地獄。 但現在,人的靈魂、精神顯然在人死後依然存在。 只是…… 只是他覺得有些悲哀。如果讓他想像的話,眼前的世界應該更華麗、更壯觀。可如果母親死後,只是變成了一個坐在雞蛋上的禿頂女人…… 可當他鼓起勇氣向她走去時,他的這種感覺發生了變化。她又叫了他的名字,向他揮著手。但他走近時,她的身體變得模糊起來。當他走到鳥窩旁時,她的身子已飄了起來,飛進了屋頂下的白雲裡。現在他看清了,那不是白雲。而是人的靈魂。那是臉、眼睛和嘴的淡淡輪廓,隨著身體的移動而變換著形狀。 這些白雲——這些靈魂——一起飛出屋子,飄向空中,形成一道彩虹,接著就消失了。 斯托米非常興奮。原來死後的生活並不局限在這些房子裡,而是有著更廣闊的領域。他懷著敬畏的心情環視著空空如也的房子。 那鳥窩和那蛋還留在原地。他拍了拍那個蛋。很溫暖。不知道裡面是什麼。 但他並不想知道。 他小心翼翼地圍著鳥禽轉了幾圈,然後又抬頭打量著四周。除了他進來的那扇門,房子就沒有其它門了。他慢慢沿著牆壁走了一圈,發現自己又站在了書房的門口。他穿過門,回到現實世界,把門在身後關好。 顯然,比林漢姆說的是真的。這房子確實是分界線,它確實分開了兩個世界。 可這是好事嗎?他剛才看見的東西並不可怕。也許在那個世界裡,有些東西確實很可怕,但它們並不都是那樣。 也許這房子根本就不該住人,他想。也許住在裡面的人離開是有原因的。也許那界線已到了倒塌的時候。他認為另一個世界之所以邪惡,是因為人們總是這樣告訴他。不錯,與死者生活在一起的想法確實很可怕,但那只是多年來的習慣看法。也許事情原本就該像現在這樣。這才是正常。也許將兩個世界隔開本身就是錯的。不正常的反而是這房子。 也許邪惡的是這房子。 他回頭看看那扇關著的門。他不得不承認,過去這房子並不那麼神聖。他的家就是在這裡被毀了的。過去他曾經被謊言蒙蔽,而現在又被囚禁在此。為什麼?為了這房子能夠保持它的力量?他搖搖頭。目的並不能為手段開脫。不能為了達到良好的目的就進行罪惡的活動。 在他看來,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可怕事件都是這房子的傑作。 不,這不是真的。 它們是多妮埃爾的傑作。 邪惡的是那女孩。 這是真的。不管在哪個世界中,那女孩都是邪惡的代表。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知道這點的,但他確實知道了。突然間,他有種強烈的欲望走出書房,去客廳或餐廳,只要能靠近比林漢姆就行。 一陣鐘聲響徹整個房子。書房的門開了。比林漢姆探進頭來。「收拾一下,」他說。「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他笑了。「我們有客人。」 第5章 勞瑞 坐在餐桌旁的還有其他人。 勞瑞在門口猛地站住了。四個男人坐在桌邊,每個人中間都隔著一把椅子,似乎他們都不想靠對方太近。 他們看上去……很正常。她並不認為他們是這房子的居住者,是鬼魂、幽靈或比林頓的同伴。他們更像她。在他們的眼中有著同樣的謹慎。這使她相信,他們和她一樣,也是這房子的囚犯。 她頓時感到一陣振奮。自從她來到這裡、聽過比林頓的演講、並知道自己回來就不能離開後,她一直感到很無助。她已試過無數辦法想找到出去的途徑,和外界聯繫,但全都失敗了。她已幾乎放棄了希望,準備接受事實:房子比她強大得多。但現在和他們四個一起…… 人多力量大。他們五個人也許能想出什麼辦法逃出去。她打量著面前的四個男人,心裡重新燃起了希望。 比林頓像在舞臺上表演似的,按順時針方向介紹著他們。「這位是丹尼爾·安德森,這位是諾頓·約翰遜,這位是斯托米·塞林格,這位是馬克·麥肯尼。」 勞瑞向大家點頭致意。他們沖勞瑞局促地笑著,也向她點著頭。 比林頓沖她鞠躬致意。「而這位,是勞瑞·米切爾。」 又是一陣點頭。 管家高興地環視四周。「我們終於都到齊了。」他再次鞠躬。「我這就去準備今晚的晚餐,你們可以互相認識一下。」 他打開門,走進廚房。他剛一邁出房門,這五個人就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斯托米第一個說出了縈繞在他們心頭的最迫切的問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陣嘈雜聲後,勞瑞舉起雙手,大聲說:「安靜!每次一個人發言!」 其他人都閉上了嘴,齊齊抬頭看著她。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得不扮演起了會議主持人的角色——如果說在商界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她學到了一些東西的話,那就是要想做事,就必須有人統領全域——但其實她和他們一樣,很茫然,也很手足無措。他們想怎樣?逃跑?找出房子的秘密?她不知道。 但至少她可以在混亂中維持一定的秩序。她掃視著四個男人,說道:「好了,誰想第一個發言?」 看起來,他們在小時候,都很熟悉這個不知是叫比林頓。比林斯利還是比林斯的人。當斯托米講述他在新墨西哥州的經歷時,其他人都點頭表示理解。也許各個故事之間的細節有差別,但那種恐怖、威脅是一致的。勞瑞非常明白他經受了怎樣的磨難。 穿越了整個西部的馬克、衣阿華的諾頓、賓夕法尼亞的丹尼爾也是一樣。 然後輪到了她講出自己的故事。 大家也都很理解地點著頭。 她感到這些人就好像是她的家人。倒不是說他們像小時候被分離的一家人,而現在又重新聚首,但他們之間確實存在著某種聯繫。 只有馬克是例外。他比其他人都年輕。但這並不是使他不同的原因。他似乎——在某種程度上——知道並接受了正在發生的事情。這些對於他,似乎並不像對其他人那樣陌生。儘管她並不懷疑他的忠誠,也知道他和大家一樣都是受害者,但只有他的故事勞瑞並不完全相信。她並不認為他在撒謊,但他好像在隱瞞什麼東西。 這才使他顯得與眾不同。 談論結束後,他們仍像開始一樣茫然不知所措。他們能夠理解對方、同情對方,但他們仍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們的故事很相似,但在基本的敘事水平上,卻相互矛盾。 除了故事發生的地點不同外,他們到達的時間也不同。丹尼爾第一個提出了這個問題。馬克的故事講完後,他問道:「你到這兒多長時間了?」 馬克聳聳肩。「昨天到現在。」 「那是星期幾?」丹尼爾追問道。 「你在說什麼?」 「你是星期幾到這兒的?」 「星期六。」 「可今天才星期五,」丹尼爾靜靜地說。 「今天是幾號?」斯托米問道。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機票。「對我來說,現在是星期四。我昨天飛到芝加哥的。九月九號。」 「可今天是9月18號,星期五,」丹尼爾說。 「噢,他媽的,」馬克重重坐在沙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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