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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第7章 農場的災難

  明天天氣一定很潮濕,特裡·克裡福德可以從他那條傷腿上感覺出來。那條腿疼得很厲害,膝蓋以下猶如紮滿了針一般疼痛難熬。只有天氣要下大雨或者發生大的變化,他的腿才這樣折磨他。

  可是今天晚上並沒有多雨的雲彩遮住星星。這種不正常的天氣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

  特裡一病一拐地走下廚房的臺階,來到主樓後面的人工草坪上。他聽到游泳池那邊傳來一些叫喊聲和水潑撒的聲音,一定是那些來此地遊玩的加利福尼亞小夥兒們在向那些順路帶來的姑娘們炫旅他們自己的威風。他穿過房間之間燈火通明的小路,繼續走到已經熟睡的那些房間那邊。通過一間客房敞開的窗戶,他聽見有人在爭吵著,而且還夾雜著電視裡槍戰的聲音。他想,一定是有線電視,一個傑出的發明。如果當年他在草原上工作時有衛星電視或有線電視,也許他就會繼續留在那裡了。如果他每天割草打捆完以後回到那間狹窄的小屋能觀看一些黃色影片和槍戰片,也許今天他還在握明那個地方。

  也許還在。

  也許已經不在那裡了。

  事實是,他生來就不是牛仔,不是一個真正的牛仔。他有牛仔的知識,也有當牛仔的技能和才能,他只是缺乏做一個牛仔的耐性。他忍受不了那種「除了我的馬以外,我什麼也不缺」的討厭的自足生活。在電影裡看起來似乎很英雄。當看到約翰。韋恩和阿倫·蘭德高高在上地坐在他們的馬鞍裡,無所畏懼,所向披靡的時候,他想像不出會有什麼人不想成為他們那樣。但是,牛仔的現實生活是:一天連續整整工作十個小時,好多天都不能洗澡,吃的東西狗屁不如,夜晚又只能睡在堅硬的岩石和草地上鋪就的破舊的被窩裡,還得忍受蚊蟲叮咬,半夜三更從睡夢中被動物的嚎叫聲驚醒,有時還聽見其他男人不得不自己手淫來解決難熬的問題——那又是另外的問題了。

  他的生活中需要有人,有噪音,有光亮,有文明。他喜歡牛仔的生活,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骨子裡是個喜歡城市生活的人。

  這就是為什麼他來到「搖滾迪斯科」俱樂部以後而感到如此幸運的原因。

  他是在去培森參加牛仔競技表演時聽人說喂奧韋爾德要開設一個大的度假農場,而且牧場主正在尋找一位馬夫來管理那裡的馬廄。他從來沒有去過裡奧韋爾德,他也從來沒有幹過任何馬夫的工作,除了他自己的馬以外,他並不懂得如何養護馬匹。但是,一張乾淨的床鋪,固定的工資和可以使用飯店水準的游泳池,這樣優厚的條件吸引了他。其他的牛仔不屑一顧,說那是女人才幹的活。不過,他馬上就搭了便車到格勞蔔,然後又趕到裡奧韋爾德。在農場老闆與他面談時,他滿口撒謊。老闆是個城裡人,雖然特裡知道老闆遲早會發現他撤了謊的,但是,在有人發現他不稱職之前,他已經可以休息好幾個星期了。

  只是從來也沒有人揭穿他。他比農場上工作的其他任何人都更加瞭解馬匹,比霍裡斯和他的任何雇員,甚至來此旅遊的客人都熟悉馬,自然這是再好不過的了。當然,逐漸地,他也從失敗的經驗中獲得了更多的知識,實際上,也開始做起了一份稱職的工作。

  現在,可以說,他在這方面已經是很棒的老手了。

  馬廄與農場之間被一片人工沙漠分開,中間足有足球場那麼大,上面佈置了很多亞利桑那州有名的灌木和仙人掌,佈局新穎別致。馬廄跟餐飲、休息和娛樂的場所都相去甚遠,目的是為了營造一個真實農場的印象,另外,也是為了確保客人不受馬匹的噪音和糞便的氣息影響。客人們可以像真正的農場工作人員那樣給動物餵食,騎馬在原有的小徑上行走。但是,當他們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去食堂吃飯或者去游泳池游泳的時候,就有必要為他們把那些都拋到腦後,他們花錢來這裡只是滿足一種想像,而不是真的要生活在這裡。

  近來,特裡考慮了很多關於妖魔鬼怪的傳說和謠言。本來,他是一個很粗獷、什麼都不害怕的漢子,總的說來,他基本上還符合這樣的角色。但是,過去幾星期以來,他夜間檢查時越來越感到莫明其妙的緊張。通常每天晚上,他都很喜歡獨自一個人來這裡檢查這些馬匹,而且很欣賞自己跟這些牲畜在一起的時間。這是他的牲畜。只有在這裡,他才能不無驕傲地看著這些馬匹,那是他一天一天積累起來的成績,也只有在這裡,他才能夠真正感覺到自己對這個度假農場的貢獻。然而,自從馬奴爾·特裡斯出事以來,他便失去了這種安靜的心態。每次來到這裡,他似乎都能感到沙漠變得越來越黯淡了,馬廄也越來越荒涼。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想到,如果他在這裡被什麼東西襲擊,農場那邊都不會有人聽見。他的屍體只有到了早上才會被人們發現。

  特裡不是一個非常迷信的人。他既不會簡單地想像每一顆隕落的星星裡都有很多外星人,也不會輕信每一個陰影裡都有奇怪的生命存在。但是,經過這麼多年的耳濡目染,他也不會輕易地把這些裡若圈聞。他曾經聽說過很多關於中邪的印度某地、鬼神出沒的公路和魔鬼聚集的鬼城的故事。也聽說過裡姆地帶魔葛拉鬼怪的傳說,還親耳聽人介紹了迷信城生活的種種危險。他也認識馬奴爾·特裡斯,這位老機械工的死讓他很難過。馬奴爾曾經在農場上大多數車輛上工作過,是他親自為他的小貨車更換了發動機。特裡怎麼也想不通,他的血會被從脖子上咬開的口子上吸幹。不管怎麼說,人是不可能幹出這等事來的。

  一定是吸血鬼幹的。

  整個城鎮到處都在談論吸血鬼,無論他走到飼料店,還是巴莎百貨店,還是第一州際店,無處不在談論著同一個話題:吸血鬼。儘管霍裡斯禁止在農場談論吸血鬼,企圖避免旅遊的客人聽到這些地方新聞,但是,這裡也在開始談論這個話題。他的一位農場小路嚮導蘭·麥克蓋格那天曾經小聲向他嘀咕說,他看見一隻野兔躺在灌木叢中,似乎五臟六腑都被吸了出去,看上去像是一個骷髏上蓋上了一層毛皮。

  也許是他自己多疑了,近來,他發現這裡的馬都格外地活躍,這多少有點讓他擔心。他知道,動物比人更加容易覺察環境的變化,它們的感覺更加靈敏,這不禁使他每天晚上來到這裡後懷疑是否這裡黑暗的某個地方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他。

  過去幾個星期。尤其是在河邊發現那兩個孩子的屍體以來的一個星期,他夜間的檢查進行得都不如平時那麼徹底。

  他走到馬廄的後邊,扶著旁邊的扶手,輕輕地順著一條土坡就滑到了馬廄的前面,眼前是長長的一排馬舍。通常,在同樣形狀的門洞上面的方孔裡伸著很多馬的頭和脖子,可是今天一個也沒有。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自己是應該繼續往裡走還是撤退回自己那間明亮又安全的小屋去。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通常,每當馬兒們聽見他滑下旁邊的小土坡就會激動不安地打著響鼻,在各自的棚子裡走來走去,期待著他通常給他們提供的夜餐。但是,今天晚上什麼動靜都沒有,沒有馬兒的嘶叫,也沒有響鼻,方孔中也沒有探出一個馬頭來。

  還有另外不對頭的地方,什麼事情發生了變化,他也說不上來。特裡伸手到旁邊放著工具的關閉著的門那邊,從外面按動了金屬按鈕,按鈕「咯噠」一聲之後,馬廄裡的一連串吊燈眨了眨眼,照亮了它們自己。在第一個棚子裡出現了一點動靜,農場上那匹最大的栗色公馬亞斯伯嘶叫著在方孔邊探了探頭。

  「 嗨,亞斯伯,」特裡跟它打著招呼。他走過去,拍了拍它的頭。剛才的那種恐懼感即刻便消失了,只是多少還覺得有些不安。

  特裡看了看周圍,馬廄院子裡到處都是陰影,一團團的黑影籠罩在低矮的灌木叢和帕羅樹周圍,與扶手平行的馬廄旁邊的水溝裡也是黑糊糊的一片。今天晚上沒有月亮,月亮近來在早上的時候才會出現,一直持續到中午的時候,在白天的強光之下顯得黯淡無光。此時此刻,還看不見它。整個世界漆黑一團,儘管天空中億萬顆星星的光輝聚集在一起,也絲毫不能使夜幕下的沙漠變得明亮一些。

  在他的身後,亞斯伯嘶叫著,發出一種恐懼的低沉的聲音,只有當它嗅出周圍出現了什麼它不喜歡的東西還沒有看見時才發出類似的聲音。它在自己的栩子裡轉來轉去,身體重重地撞在了馬廄的牆上,使得牆上的舊木板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儘管如此,馬廄裡其他地方靜悄悄的,其它的馬兒沒有一點兒動靜。農場那邊連一點黯淡的音樂聲都沒有傳來,沒有犬吠聲,也沒有蟬鳴。

  沒有蟬鳴。

  特裡現在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感覺那麼緊張,為什麼有什麼事情總是感覺不對頭。原來是蟬鳴聲都停止了。平時,他從來沒有特別留意這些嘰嘰啾啾的蟬聲,只是當作一種自然的背景。正是由於這些蟬鳴聲的不復存在才使他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是什麼力量能讓蟬聲寂靜下來呢?

  這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不過,他並不想知道其答案。他發現自己想到了躺在水溝裡的馬奴爾,想到了河邊木棉樹根纏住的兩個孩子的屍體。蟬是不會被任何東西嚇住的,它們從來不會害怕。它們可能會被暫時驚擾並寂靜一會兒,可是很快就會適應新的環境。如果有人走到了蟬聚集的樹下,它們可能停下來片刻,但是,適應了樹下存在人後,很快就會繼續鳴叫不已。

  但是,這些蟬已經停止叫聲能有五分多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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