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本特利·利特 > 夢魘 | 上頁 下頁
四二


  他不得不承認,野餐會計劃得很周密,而且進行得也很順利。一條大幅標語上寫著「首屆裡奧韋爾德野餐會及教會社會活動日」,懸掛在兩裸沾滿灰塵的橡樹中間。所有的桌子和長椅都貼上了黃色的皺紋紙。各種各樣的小房間和隔離的區域是為那些有組織的遊戲準備的,很多掛著姓名長的教會成員在附近引導新來的客人到公園裡各自相應的區域。空氣中彌漫著碳火燒焦的氣味,還夾雜著啤酒、各種辛辣的開胃食品、蚊蟲叮咬劑以及防曬霜等多種氣味。裡奇抬頭又看了看條幅上的標語,他意識到條幅上寫著「裡奧韋爾德教會社會活動日」而不是」三聖教社會活動日」。但是,別人似乎並不在意上面的用詞不准及其隱藏的含義,所以他也就沒有深究。

  科麗領著安娜的手,開始走過那些乾草去到燒烤的那邊,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他想呆在原地不動,或者回到汽車上去,嚇科麗一下。但是,他不想把安娜也捲進來,就跟著妻子和女兒穿過了人群。

  今天天氣特別熱,公園裡幾乎沒有什麼陰涼的地方。即使有些陰涼的地方也被那些教會家庭把長椅拽到僅有的幾棵樹下給佔領了。他們三個人走向食品這邊的時候,一邊走,一邊與周圍的人們點頭或擺手打著招呼,簡。單地說兒聲「你好」。他觀察著周圍,看見幾個認識的人,不過沒有什麼朋友,多數都是陌生人。

  正前方在燒烤架子的後面站著一個人,系著一個白圍裙,戴著一頂滑稽的廚師帽,手裡拿著一把鏟子、他就是惠勒牧師。牧師哈哈樂著,跟隊伍裡的男人和女人開著玩笑,他們手裡都端著紙盤子。但是,惠勒的一舉一動,他那跟燒烤攤前的人們談話的語氣與方式都顯得很做作,很勉強,一副虛情假意的樣子,還多少給人一些高高在上的感覺。目睹著這一切,裡奇感到特別彆扭。當惠勒看見科麗,也以這副樣子對待她時,裡奇覺得更加不自在。

  他沒有跟隨科麗和安娜到燒烤攤前,而是呆在原地不動。他注意到安娜似乎很害怕牧師。雖然當牧師微笑著拍拍她的腦袋時,她沒有改變臉色也沒有向後退開,也像平時那樣友好直率,但是,他從她的姿勢上可以看出她怕他。

  很顯然,她繼承了他自己那明察秋毫、善於觀察的與生俱來的本能。

  奇怪的是,科麗似乎有些害怕這個人。雖然她對他笑臉相迎,聲音聽起來也很友好,看不出有什麼緊張的樣子,但是,她的形體語言,她的動作姿勢卻包含著另外一種含義。她直挺挺地站在那裡,渾身局促不安,平時那些略帶誇張的手勢也收斂了很多。

  裡奇仔細端詳著惠勒,沒有再往前走一步。惠勒牧師中等身材,既不胖也不瘦,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架子,似乎自己很特殊,高人一等。他身上還有一種推銷員們常見的無法形容的投機取巧和邪惡的本質。裡奇注意到他不停在別人的後背上拍打著,不無做作地與周日的人們說笑著。他怎麼也弄不明白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具有如此強大的一呼百應的神授能力。

  裡奇也不明白人們怎麼會相信這樣一個人能夠得到上帝的真諦。

  裡奇看見科麗在看他,便向她示意他在周圍走一走,但是,她只是裝做沒有看見,看著別的地方。他知道,她一定看見他了,只是假裝沒有看見。他穿過人群,來到操場邊上的小亭子跟前。他想也許自己應該把筆記本帶來,不過,如果自己需要一些關於野餐會實際情況的介紹,科麗那裡一定會有的。再過一會兒,他就去汽車裡去取照相機,拍幾張人群裡的照片。或者拍一個小孩啃吃一長條西瓜,或者一隻小狗玩弄著一個小玩具。總之,要拍一張看起來很可愛,令人心情舒暢的照片。

  在第一個小亭子「套圈遊戲」的旁邊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鋪著一張皺紋紙。桌子前面的邊上寫著一個詞「募捐彩券」,並且標有五美圃的字樣。他從桌子前面排得長長的隊伍後面繞過去,來到賣彩票的人坐著的地方,看著一張彩票。

  為了吸引購買彩票的人們,教會用惠特·斯坦森捐贈的雪福萊汽車作為獲獎獎品。

  一輛轎車?

  確實如此,在桌子後面停放著一輛嶄新的佈雷澤轎車,這個角度被「套圈遊戲」亭擋住了視線,只能看見半個車身。

  裡奇皺了皺眉頭。不管是不是常去教堂的人,竟然捐一輛轎車給教堂,這真有些不可思議。尤其是在這個小城鎮,一般的彩票都是錄像帶租借券,最多也就是烤麵包機。這個捐贈品太昂貴了!惠特今年早些時候就把報紙上的廣告費削減了,裡奇清楚地瞭解他的生意並不是很紅火。

  惠勒怎麼可能捐贈得起呢?即使他能夠捐贈得起。他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惠特絕對不是一個信教的人。

  這些錢會被用來做什麼呢?裡奇意識到自己在思考這個問題。根據以往的經驗,惠勒是不會把這些錢捐給窮人或幫助那些生活窘迫的家庭的。

  桌子後面坐著的女人抬頭看見了他,微笑著問道,「你想試試買走這輛嶄新的汽車的運氣嗎?只有5美元。」

  裡奇搖了搖頭,離開了桌子邊。」今天不想。」

  整個下午,時間過得很慢。他、科麗和安娜在一起吃了些東西,站在人群裡觀看著接力比賽,然後參加了一些遊戲活動。他四處走著,拍了一卷相片,安娜拿著照相機的包跟在後面。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活動圈外有幾個人已經開始喝得爛醉如泥,喧嘩聲越來越嘈雜。惠勒的教徒們不停地偷偷地留意著惠勒牧師,等待著他有所反應。但是,惠勒牧師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進行說教或佈道。儘管牧師看著這些醉漢時的目光有些空洞洞的,但是,他還是心情愉快地忍耐了他們的這些過分的行為,沒有把他們當作今天活動上的反面教訓,當眾給他們出醜,而是容忍了他們的過失。裡奇想,用偽藝術家的話來說,一張嚴肅得毫無表情的臉比一個醉漢更難對付。

  這就是惠勒使他想到的一個短語:偽藝術家。

  「捐來的這些錢會用來做什麼呢?」他們往汽車邊走的時候,裡奇向科麗問道。在他們身後。就要宣佈彩票獲獎者的人名。

  「教堂剛剛從山谷裡買來了更多的建築材料,」她說。「惠勒牧師急著想建成『活著的耶穌教堂』。」

  太棒了,裡奇想,一個奸詐狡猾虛偽的教士的另一座豐碑…下一步呢?一座祈禱塔?一座廣播大廈?一套電視節目?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

  他們三人靜悄悄向汽車走去。

  巴莎酒吧是裡奧韋爾德唯一真正的酒吧,是蕭條冷落的城鎮東頭最盡頭的一座建築。那裡離希爾加油站,即小鎮中心足足有半英里遠,中間完全被一片荒涼的沙漠漠隔開。它是一個沒有什麼特徵的低矮的房子,位於通往卡薩·格蘭德的公路上二房子是用磚頭砌成的,只有一個窗戶。窗戶旁邊的前門總是敞開著的,彩色的霓虹燈從裡向外不停地閃爍著,映照出紅色和藍色的啤酒標誌。房間兩側立有可供鎖車輛的柱子。每逢夏日週末。連續兩天,會有很多的摩托車停靠在柱子前面,摩托車上的鍍鉻在沙漠上赤日炎炎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即使在月夜裡也會閃閃發光。

  今天晚上,酒吧前沒有摩托車,只有幾個很舊的小貨車,還有布拉德·伍茲的別克轎車。

  羅伯特將車停在驗屍官的汽車旁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下車來。他感到非常疲倦,一整個上午,他都在接聽電話,大半個下午又走了很多路,接著,伍茲就打來了電話,讓他來巴莎酒吧見他。他本來不想來,但是驗屍官聲音聽起來好像出了什麼事情,並且拒絕在電話上跟羅伯特討論這件勢清。這樣,就調動了作為警察的敏銳直覺。

  雖然他不想見伍茲,他還是來了。

  羅伯特走到酒吧前面,穿過門口,進入黑糊糊的酒吧裡。眼睛還沒有完全適應這裡的黑暗,他就聽見了驗屍官的聲音,便慢慢地向著遠處的角落走來,用手在桌子中間摸索著走來。伍茲的面前已經擺著三個空杯子,手裡還端著一個半杯。羅伯特走過來時他沒有抬起頭來,只是在塑料座上挪了一下。用手拍著長椅說,「過來。坐下。」

  「別像給我演二流電影似的,」羅伯特把桌角往外推了推,騰出了足夠的地方,便坐了進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吸血鬼。」

  「扯淡!」

  「我是認真的。」

  「是關於吸血鬼吧?」

  「羅伯特,你知道我這個人。我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是,我也不愚蠢。我的頭腦很開放,如果一些理論缺乏說服力,我會拋棄這些理論。如果事實證明我錯了,我也會調整我的世界觀。」他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接著說道:「事實上,我確實錯了。」

  「得了,你喝多了。」

  「我是喝多了。但是,我這樣想不是因為我喝多了的緣故,相反,我喝多了的原因正是因為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的朋友,確實有吸血鬼。我們這裡就有一個,也許不只一個,誰知道呢?」他喝完了杯子中的酒,又要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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